王嬤嬤想勸一勸蔣玉暖。
這事兒說複雜,一點也不複雜,舒玉和舒清是蔣方氏強塞的,蔣玉暖那麼個性子,能跟蔣方氏橫?
她要真有那膽子,日子早不是這麼過的了。
至於柔蘭,更是無妄之災,蔣玉暖大概人跟臉都對不上號。
真說有錯,也不該怪在蔣玉暖頭上,性子強硬與柔弱,都不是傷人亦或是被人傷的理由。
可王嬤嬤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說了也無用。
失了肚子孩兒,女人都是怪罪自己的,只會怪自己護不住他。
與其勸,不如讓她哭,哭出來了,才不會鬱結在心,自己把自己被逼慘了。
蔣玉暖哭了一夜,滿荷園裏,穆連慧獃獃坐了一夜,時而想些事情,時而又放空了。
蔣玉暖肚子裏的兒子沒了,他們二房等於是絕嗣了吧?
雖然穆連誠還未抵京,也沒有禦醫仔細檢查過身子,但傷成那樣,往後再要讓女人懷上,應當是不成了的。
穆連喻死了,難道要讓穆元謀再納妾生子嗎?
且不說穆元謀這兩年身體如何,只練氏那兒,怕是不能真心實意應下的。
穆連誠無嗣,讓練氏把二房所有的一切,交到庶子手裏,不如給她一刀子痛快。
穆連慧太懂練氏了,在庶子承繼家業和讓穆連誠過繼一個兒子來養,練氏肯定會選後一種。
過繼來的兒子,好歹也是兒子,百年後抬棺木、捧牌位、燒元寶,靠的不就是兒子金孫?難道還指望兄弟?
只是,過繼來的兒子,說到底,也不是親生的兒子。
穆連慧想起了前世,杜雲蘿含辛茹苦養大繼子,還不是落到母子失和的下場嗎?
如今二房在經歷的一切,像極了當年長房的痛楚,卻還遠遠比不得。
前世,穆連瀟英年早逝,杜雲蘿無子,而今生,穆連誠起碼還有命,蔣玉暖還有個嫡嫡親的娢姐兒。
這般想來,似是覺得慶幸,又忍不住脖頸發涼。
因果輪迴?
天理昭昭?
她不信佛,可歷經兩世,面對現在的局面,還是會發怵。
怎能不怕?若真是因果,真是天理,二房往後只會比現在更慘,背著的都是人命,老侯爺的,穆元策的,穆元銘的。
那她穆連慧呢,好不容易歸家,好不容易朝著自己想要的生活在一步一步走,又會在哪兒停下來?
等在她跟前的,會是斷頭路嗎?
十月初,九溪給後院裏帶了信,說是穆連誠和穆連瀟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
練氏心裏亂,一面埋怨穆連誠沒有好好休養、匆忙上路,一面又翹首盼著,恨不能兒子趕緊回來,讓她見一見,也免得提心弔膽的。
沒有見到人,連吳老太君都不能安心。
小產、子嗣,那些事情,都不是眼下心急火燎要辦的了。
蔣玉暖在坐小月子。
前些日子,頂著一口氣,精神尚妥,現在失了孩子,那口氣跟著孩子一併沒了,整個人都頹了。
娢姐兒怯怯看著她,連說話都比平日小聲。
陸氏琢磨著長期下去不是個辦法,過來看了一回。
她是看不上穆元謀和練氏的所作所為的,蔣玉暖的性子又遠不及莊珂、杜雲蘿兩人討喜,這個侄媳婦,陸氏平素也談不上親近。
可看蔣玉暖怔怔躺在牀上,陸氏心裏也堵得慌。
什麼置身處地去想,留多少眼淚,那番痛苦,也唯有品味過的人才懂。
靠想像?癡人說夢!
陸氏品味過,她是真的懂,一條活生生的性命從身體裡流逝的感覺,凌遲一般。
「我小產的時候,他七個月,」陸氏在牀邊坐下,聲音平靜,仿若在說別人事情,「都說七活八不活,可他還是沒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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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玉暖抬眸看陸氏,那段往事她都記得,那時候她就住在定遠侯府裡,穆元安戰死的消息傳回來的時候,府裡哭聲一片。
吳老太君臥牀不起,蔣玉暖牀前伺候了數月,模樣明艷、性子溫和的喬姨娘一夜之間老去,叫人認都認不得。
而陸氏失了遺腹子,婆子來報的時候,蔣玉暖站在廡廊下,都不知道要怎麼去跟吳老太君和喬姨娘開口。
她當時也去看了陸氏,陸氏不言不語的,整個人跟丟了三魂七魄一樣。
直到穆元安的棺槨抵京,陸氏才突然醒悟過來,撲在棺木上,哭得撕心裂肺。
明明那麼痛,十幾年過去了,再說起來的時候,陸氏語氣平和。
再是平和,蔣玉暖都聽出了其中痛楚。
陸氏垂眸,道:「我沒有丈夫,沒有兒女,可連誠媳婦,你跟我是不同的。」
說完,陸氏拍了拍蔣玉暖的手,起身走了,她是來拉蔣玉暖一把的,能不能爬出來,還是要看蔣玉暖自己。
蔣玉暖靠著引枕,眼淚珠串一般落下來。
她還有穆連誠,還有娢姐兒,穆連誠癱了,娢姐兒還那麼小,若她倒下去了,他們父女兩個又要怎麼辦?
讓劉孟海家的抱了娢姐兒進來,蔣玉暖把女兒摟在懷裏,緊緊的,不肯鬆手。
因著穆連誠身體,一路回京,多有耽擱,九溪估摸著,侯爺和二爺抵京時,大概要等十月下旬了。
韶熙園裏,錦蕊和錦嵐湊在一處說話。
柔蘭走了,屋裏的大丫鬟少了一個,一時也沒有添人手進來,她們和玉竹三個人頂著,倒也吃得消。
洪金寶家的過來,低聲道:「你們都在外頭,屋裏就玉竹一人?」
錦嵐趕緊拉住了洪金寶家的,壓著聲兒道:「我們可不是躲懶,媽媽,夫人的小日子遲了有七八天了。」
聞言,洪金寶家的怔了。
杜雲蘿生了允哥兒之後,小日子還算規矩,偶爾有早有遲,也就三四天的工夫。
這回都七八天了,莫不是上個月穆連瀟回來的時候,懷上了?
「跟夫人提了沒有?」洪金寶家的一張嘴,就添了幾分喜氣,「我們夫人糊塗著呢,小日子從來記不住。」
錦蕊搖了搖頭:「還沒說,正商量呢,就怕弄錯了,倒叫人空歡喜,畢竟日子也還淺。」
玖拾陸說
96知道不少書友是不喜歡蔣玉暖這種性格的,但96自己認為,性格和命運是互相影響的,不同的性格,有不同的處事,也會有不同的結果。
可是呢,不管性子如何,都不是蔣玉暖傷人亦或是被人傷的理由,她不夠好,有做錯的地方,也在經歷傷害。
以及陸氏對蔣玉暖的提點,說不上聖母,也不是愛心爆棚,她只是看見了自己。
不認同、不喜歡蔣玉暖,但還是想拉她一把,這就是過來人。
想給她一個擁抱,也給從前的自己一個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