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前,韶熙園裏給丫鬟婆子們都添了紅封。
垂露今日歸家是送些銀子回去。
自打進府裡做事,她每個月能抽出些時間,只是允哥兒小,她去一趟,最多也就半天便要回來。
除了見娘家人,見見她的姐兒,她還要見清澗。
這事情杜雲蘿是知道的,垂露向杜雲蘿表過忠心,她的一舉一動就沒想過要瞞著主子,刻意隱瞞,才會出問題。
在清澗那裏,垂露還是那個被穆元謀施了援手,得以和離歸家,而後去了長房的眼線,可在垂露心中,她不是那樣想的。
她給清澗的消息,都是事先與杜雲蘿交底的,商量好了能說出去的不重要的事兒。
清澗一五一十回稟穆元謀,也沒見穆元謀對此有什麼不滿意的。
清澗猜想,一來也是他們從未告訴過垂露背地裏到底在安排些什麼,二來是做事謹慎,垂露才進韶熙園兩個月,能曉得多少事情。
垂露餵飽了允哥兒,交給了彭娘子暫且管上半日,便拿著對牌出府了。
垂露的娘家離定遠侯府不遠,本就是家生子,住的是柳樹衚衕隔壁的那條小衚衕。
推門進去,裏頭就是孩子的哭聲。
爹娘兄長都不在家,兄長五歲的長子坐在院子裏看螞蟻搬家,對裏頭的哭聲充耳不聞,見垂露回來,小娃兒才展顏露了笑容。
垂露牽著他的手往屋裏走,窗邊的大榻子上,兩個繈褓孩子咧著嘴哭,大嫂張氏匆匆忙忙替兒子擦著小屁股。
「回來了?」張氏轉頭笑了笑,手上不停,「尿褲子了哭個不停,把姐兒都招哭了。」
垂露有些日子沒見女兒了,見她哭聲中氣十足,心痛之餘,又忍不住想笑。
家裏孩子多了就是這樣,一個哭了,另一個也不甘寂寞地嚎上幾嗓子。
昨兒個家宴上,允哥兒一哭鬧,別說是顯哥兒,除了年紀長些的瀠姐兒,其餘幾個都是歪著嘴要哭的。
那動靜,真哭出來了,要把花廳的屋頂都掀翻了。
垂露抱起姐兒,柔聲哄著。
張氏一個人帶兩個小娃兒,倒也不顯得手忙腳亂。
麻利地替兒子換了尿布,抱起來哄了哄,又去逗垂露懷中的姐兒。
垂露時間不多,摟著女兒親了會兒,便掏出懷中荷包遞給張氏:「中秋拿了賞銀,這個月便多些。」
張氏接過來顛了顛,道:「你自個兒留了花銷沒有?府裡不愁吃穿,你要也打點打點的。」
垂露道:「放心吧,我還能苦著自己了?」
「你呀,」張氏把荷包放到一旁,道,「曉得你是個有打算的,我看你現在的日子,比從前好。」
都是自家姑嫂,沒把彼此當外人,張氏接銀子不會推推諉諉,垂露交銀子也不會擔心。
提起從前,垂露眼中閃過一絲陰鬱。
她看著是熊察的妻子,是熊家的奶奶,可事實上,她即便掌著家,銀錢的事兒,輪不到她做主,那都是熊察的母親拿捏著的。
別說是補貼娘家了,垂露自己的開銷都有些緊巴巴的,別說在內宅裡就不用錢,平素裡打賞人,還要掏一些呢。
表面上看著是做了主子風光了,實則不舒坦極了。
雖說熊家是沒有拿錢給垂露娘家的道理,可垂露想補貼娘家的心思還是有的,只可惜,她每月那點例錢,連自己都結巴。
如此想來,從前在府中做丫鬟,現在回去做奶娘,手中倒是寬裕了許多。
奶娘的月俸本就不低,逢年過節、府中喜事又有賞銀,韶熙園裏的主子們好相處,她現在的生活很是舒心。
這麼一想,倒是有些「感激」穆元謀對熊察設局,讓她早日從苦海脫身了。
垂露唇角一勾,笑容譏諷。
一碼歸一碼,穆元謀做的事情委實難看,她若隨著二房,又如何對得起陸氏?
算著時辰,垂露依依不捨放下姐兒,道:「我先回去了,府裡哥兒餓不得。嫂嫂,你別捨不得銀子,補補身子才能奶得動這兩個小東西。」
「我心裏有數。」張氏笑了笑。
垂露出了家門,沒有徑直回府,而是去了東街上一家不大不小的胭脂鋪子。
鋪子後院,清澗坐在石桌邊飲茶。
這是定遠侯府的產業,無論是垂露還是清澗進出,都顯得很平常。
清澗見她來了,笑道:「是我這裏耽擱了你探望姐兒的工夫。」
垂露垂著眼角,不卑不亢:「不是這麼說的,沒有府中出力,我也沒法帶著姐兒歸家。」
「老爺知道你是個念情誼的,」清澗示意垂露一道坐下,推了一盞茶到她的面前,「前些日子府裡賞下來的,你嘗嘗。」
垂露淡淡道:「別看我從小跟著四太太,對茶一道,我是個門外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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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跟著四爺,才一直飲茶,」提起穆連喻,清澗的眸子一暗,道,「別看我們四爺平日裏怎呼,空閑時候倒是愛下棋喝茶,對於茶道,說起來一套一套的,我以前吧,沒好好聽,現在想聽,聽不著了。」
不管穆連喻做人做事如何,在清澗心中,那都是他的主子,不打罵底下人、給賞銀大方的主子,他們幾個親隨跟著穆連喻的時候,日子還是很不錯的。
便是去了北疆,在軍營之中辛苦,主僕感情也不差。
「可惜,我功夫不濟,沒護好四爺。」清澗的嗓音有些澀,他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滿荷園裏鬧出事端來的時候,垂露早已經出府去了,只是重新回到內院做事,饒是知情的丫鬟婆子們嘴巴緊,可垂露這樣的身份,想知道一些流言,還是有渠道的。
不是她愛捕風捉影,曉得多些,她才好明白,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免得成了一個愣頭青,稀裡糊塗開頭,不僅給主子惹麻煩,自己也要倒霉。
穆連喻的事情,垂露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侯府裡的主子們都是心善之人,你惦著四爺,我也一直惦著四太太。」垂露道。
清澗苦笑,道:「豈止是我,你記得紫竹嗎?四爺沒了之後,她精神就不大好,後來投井了,說的是要下去伺候四爺。」
垂露的眼皮子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