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杜雲蘿長睫顫顫,咕噥了聲「世子」,閉上了眼,似乎又要睡過去。
可下一瞬,她猛得瞪大了眼睛,支撐著要坐起來:「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叫我?」
穆連瀟放下扇子,伸手撐住了她的身子,讓杜雲蘿靠在了他的身上。
理了理她凌亂的額發,穆連瀟笑容和煦:「才回來一會兒。」
杜雲蘿抿著唇,彎著眼兒笑了。
明明有一肚子的話要跟穆連瀟講,可突然之間,她又不知道從何開口。
她只好用笑容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穆連瀟捏著她的下巴,眉頭微蹙:「怎麼瘦了這麼多?」
「我……」杜雲蘿張嘴,剛說了一個字,整個腹部就攪了起來,她喉頭一滾,雙手捂住了唇,側過身趴在羅漢牀沿乾嘔了起來。
穆連瀟叫她嚇了一跳,一面順著她的脊柱,一面喚了錦蕊。
錦蕊就守在門口,聽見聲音趕忙跑了進來。
杜雲蘿嘔了好一陣才停了下來。
錦蕊倒了盞茶,杜雲蘿就著穆連瀟的手,含著水漱了口。
「每日裏都吐?」穆連瀟箍著她的腰,柔聲問她。
杜雲蘿抬眸看他,那雙漆黑如墨的眼中滿滿都是擔憂和心疼,她低聲道:「大伯娘說,剛懷上的時候就是如此的。
每個人癥狀都不相同,有厲害的也有不厲害的,我這還算好的,再厲害些的也有。
我大姐懷意姐兒的時候,也是一個勁地吐。
照常來說,再過一個月這樣,就沒事了。」
穆連瀟知道杜雲蘿是在安慰她。
明明是那麼愛撒嬌的性子,就因為他不能日夜陪著她,怕他擔心,還反過來寬慰他。
穆連瀟的心軟得一塌糊塗,讓杜雲蘿躺在他的腿上,半垂著眼簾與她說話:「每天吃些什麼?」
杜雲蘿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晶亮眸子直直望著近在咫尺的穆連瀟,雙手捏著穆連瀟的手掌把玩。
「變著花樣吃,最近不想吃甜的了,就讓廚娘做了些鹹口的點心。
隔壁衚衕裡有個大娘自個兒磨豆腐賣,我嘗過一回,又滑又香,沒有半點豆腥味,她賣的豆漿也好喝,我這幾天早上都喝。
昨兒個下午,大伯娘送了條魚過來,烤著吃了……」
杜雲蘿細細說著,穆連瀟就在身邊,她的心思便一點一點定了下來。
思緒一轉開,也不覺得肚子裏難受了。
錦蕊垂手站在簾子邊聽著,鼻子發酸,她狠狠吸了一口氣,把眼淚忍了回去。
她貼身伺候杜雲蘿,最是曉得主子的狀況。
別看杜雲蘿說得輕巧,實際上哪有這麼輕便?
廚房裏變著花樣來,並非是為了不重樣,而是杜雲蘿的胃口變得快。
洪金寶家的說了,孕中的婦人就是這般麻煩,並不是婦人愛折騰人,而是肚子裏的小主子折騰。
若非如此,杜雲蘿怎麼能短短的時間裏就瘦下去了呢。
這該死的孕吐,早早過去了才好。
穆連瀟認真聽著,又與杜雲蘿說了些山峪關的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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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洋鍾打了點,杜雲蘿便要錦蕊擺桌。
桌上各式各樣菜肴,什麼口味的都有。
許是杜雲蘿心情不錯的緣故,這頓飯吃得挺舒心的,也是這些日子來她吃得最飽的一頓了。
飯後,兩人稍稍在後院裏走動消食,隨後便靠在牀上說話。
油燈未吹,穆連瀟的手從杜雲蘿的中衣裡探了進去,溫熱的掌心貼著她的肚子,來回撫了撫。
杜雲蘿輕聲笑了:「還沒圓起來呢。」
穆連瀟在她的唇上啄了啄:「不著急。」
「今年臘月裡,大抵是不能回京了。」杜雲蘿算給穆連瀟聽,「明年二月裡臨盆,大伯娘說,還是不要來回折騰為好,等生下來出了月子,差不多就是三月裡了。」
穆連瀟應了一聲,這個狀況他心中也有數。
杜雲蘿的肚子要緊,沒辦法回京過年,想來吳老太君和周氏都能體諒。
待來年生下孩子,幼童哪裏受得了這路上車馬顛簸,路途短些也就罷了,要回京城,還是養個半年一年的再做打算。
「我若敢讓你大著肚子回京,祖母和母親能讓我去跪祠堂。」穆連瀟笑著與杜雲蘿道,「嫡長房嫡長孫,可半點不能馬虎。」
杜雲蘿勾著穆連瀟的脖子笑了。
她暫且不想回去,大著肚子,亦或是抱著稚子回京,無疑是給了二房下手的機會。
雖然能逼得他們露出狐狸尾巴,但杜雲蘿不想拿自己、拿孩子去算計二房。
穆連瀟在宣城待了兩日,又匆匆忙忙趕回山峪關去了。
杜雲蘿好吃好喝了兩日,穆連瀟走後,她雖還會孕吐,但卻不似之前那般厲害,讓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錦蕊畫了不少花樣。
鯉魚戲水、虎虎生風、善財童子,都是小孩兒們常用的。
洪金寶家的連連誇讚,杜雲蘿便選了一幅綉來打發時間。
轉眼入了八月。
桂樹衚衕因多種桂樹而得名,秋風一起,呼吸之間全是桂花香氣。
楊氏過府來看她,從袖中取出了一封信。
杜雲蘿接過來一看,是甄氏寫給她的。
信上全是甄氏對她的思念,曉得杜雲蘿懷上了,甄氏歡喜不已,絮絮寫了些孕中要注意的事情,一言一語都是關切。
上頭還提到了邵元洲和杜雲茹。
邵元洲金榜題名,他運氣好,等到了缺,到嶺東下屬的臨谷任知縣。
正七品的官職算不上高,但就在杜懷讓的眼皮子底下,只要好好做事,考績是不用擔心了的。
邵元洲在七月末啟程,邵家那兒讓杜雲茹帶著意姐兒一道赴任。
甄氏為此感慨不已。
兩個嫁在京中的女兒,前後都往嶺東去了,她是千般萬般捨不得。
可轉念想想,她們姐妹離得近些,彼此也好照應。
杜雲蘿捏著信來回看了兩遍。
到臨谷是要經過宣城的,杜雲茹能來看她,杜雲蘿很是期待。
不過,邵元洲到了嶺東,就意味著杜懷讓的嶺東知府的位置是坐不長了的,頂多也就三年,就會調離現在的職位。
這麼算來,倒是和前世杜懷讓調任江南的時間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