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毓之跟著鳴柳進了雅間。
穆連瀟和杜雲蘿起身相迎,互相拜了年。
算起來,穆連瀟有好些日子沒有見過葉毓之了。
從前,葉毓之和穆家的幾兄弟們也算熟悉,可自從出了安冉攔穆連瀟的事體之後,葉毓之為了避嫌,也就不與穆家兄弟往來了。
畢竟,穆連瀟定親了,葉毓之若還經常與穆家兄弟一起,叫些長舌無聊之人一通編排,誰知道會說成什麼樣子。
等杜雲蘿和安冉的關係起了轉折,景國公府裡已經是那樣的局面了。
葉毓之和安冉從雲端跌落。
安冉嫁給了霍子明,而身為兒子的葉毓之,地位愈發尷尬。
從前,廖姨娘想等葉毓之成了嫡子之後再給他說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因此就一直耽擱著。
希望破滅之後,葉毓之的婚事更加難辦了,誰家願意把姑娘嫁進景國公府裡蹚渾水?
出身國公府的葉毓之不能參加科舉,老公爺和小公爺更不會替他尋出路,他想蒙蔭入仕,甚至是背著長輩們悄悄行些路數,可沒有哪個衙門敢得罪景國公府。
就算是去五軍都督府裡當個斷事官,都被攔了路。
似乎除了渾渾噩噩度日,葉毓之沒有別的出路了。
可他不甘心。
不說景國公府中最後變成什麼樣子,葉毓之不想荒度一生,他要替廖姨娘、替安冉撐起一片天。
父親薄情,姨娘的將來,就全靠他了。
只可惜,他沒有門路,他能想到的地方,都被景國公府給攔住了。
正月初一,新夫人生了兒子,往後府中爭端定不會少,這半個月來,葉毓之每一日都感受到了壓力。
「世子,」葉毓之坐下,恭謹道,「景國公府中的情況,世子可能也有所耳聞,我想在京中謀一份差事,卻……我想向世子打聽北疆的情況。」
杜雲蘿抬頭,愕然看了葉毓之一眼。
穆連瀟蹙眉,低聲道:「你想從軍?」
「是,」葉毓之苦笑,「想來想去,我似乎也只有這麼一條路了。我聽聞邵老將軍為人耿直,我想,他興許不會介意我的出身,也不會理會祖父和父親的意見。我不想讓姨娘失望。」
穆連瀟有些動容。
景國公府並非將門,若不是被逼得走投無路,勛貴出身的公子有幾人願意奔赴邊關。
他看得出來,葉毓之是下定了決心的。
斟酌了一番,穆連瀟道:「毓之,恕我直言,你雖練武,但多為強身健體,而不是上陣殺敵。
以你如今的身手,讓你上戰場是害你性命。
北疆戰事多,也沒有機會讓你從平日的操練裡一點點成長。」
葉毓之的眼中閃過失望,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謝謝你的直言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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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連瀟給葉毓之添了茶:「你還有一個去處。」
葉毓之抬眸。
穆連瀟沉聲道:「嶺東山峪關。等明日開朝,聖上就會下調兵的文書,驃騎將軍黃大人掌將軍令,我為副將,黃紜為先鋒。
黃大人從不管出身來歷,也不會向勛貴低頭,景國公府就算阻攔,只要你到了嶺東,黃大人就不會趕你回去。
山峪關主在駐守,重操練,有很長的時間讓你練武,習慣軍營。
等你能上陣殺敵了,以後的選擇就多了。」
葉毓之放在膝蓋上的手不知不覺間攥成了拳,雙眸隨著穆連瀟的講述,一點一點亮了起來。
不管是北疆還是嶺東,只要有地方能讓他拚搏一場,他就願意嘗試。
而穆連瀟給他展現的,是最適合他的路子。
驃騎將軍黃大人的名號,葉毓之聽過。
黃將軍投軍,從一個不起眼的小兵一步步爬到驃騎將軍。
有簪纓世家背地裏笑話黃家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看不起黃將軍的出身,可誰也不敢當面嘲弄黃將軍,那赫赫戰功是貨真價實的。
若能在黃將軍麾下,黃將軍定不會為了景國公府裡那些烏七八糟的內鬥而拒絕他。
況且,穆連瀟亦在山峪關,他可以向穆連瀟請教、學習。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靠一己之力給廖姨娘、安冉遮風擋雨,也絕非一日可得。
葉毓之閉上眼睛,徐徐出了一口氣,而後睜眼笑了起來:「我聽你的,我去嶺東。」
「記得瞞著國公爺。」穆連瀟笑道。
葉毓之頷首,站起身來,拱手作揖,先一步離開了。
杜雲蘿坐在窗邊,看著葉毓之走出茶樓,他的腳步很是輕快。
「世子,」杜雲蘿轉過頭來,眨眼道,「要是讓老公爺和小公爺知道了,嘖嘖……」
穆連瀟笑著搖頭,颳了刮杜雲蘿的鼻尖:「他們除了在京中跳腳罵我幾句,還能如何?再說了,即便我不幫毓之出主意,他們也把我們跟毓之當一夥的。」
杜雲蘿聞言,細細一想,撲哧笑出了聲。
似乎還真是這麼回事。
廖姨娘是廖氏的姐姐,杜雲蘿又和安冉摒棄前嫌,穆連瀟作為杜家的乘龍快婿,自然和廖姨娘、葉毓之是一夥的了。
杜雲蘿彎著眼,道:「世子,葉大公子能成功嗎?」
穆連瀟抿唇:「我只是給他指了個方向,至於他往後如何,全看他自己。」
時辰漸晚,街上觀燈的人比早前少了許多。
穆連瀟和杜雲蘿便起身回府。
燈火闌珊,笑語晏晏。
杜雲蘿與穆連瀟十指相扣,踮著腳尖與他道:「世子,來年再來觀燈吧。」
穆連瀟笑了,額頭輕輕抵了杜雲蘿的額頭:「好。」
這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穆連誠啟程赴邊疆,蔣玉暖抱著娢姐兒送他離開,才回了尚欣院。
聖上下旨,穆連瀟定了十日後啟程,韶熙園裏忙碌起來。
杜雲蘿帶上錦蕊、錦嵐和洪金寶家的,把韶熙園裏的事體交給連翹和玉竹,又有古福來家的盯著,應當不會出岔子。
連杜雲蘿都在準備行囊的事體傳到了風毓院。
練氏聽了朱嬤嬤的話,詫異極了:「什麼?你是說,連瀟媳婦要跟著去嶺東?」
朱嬤嬤吞了口唾沫,硬著頭皮點了點頭:「韶熙園裏是這麼說的。」
「老太君那兒也應了?」練氏追問。
朱嬤嬤繼續點頭,這要是沒應下,世子夫人怎麼敢自作主張。
練氏倒吸了一口涼氣,揉了揉胸口:「去,去請老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