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雲蘿對這個名字絲毫沒有印象。
這讓她隱隱覺得有些怪異。
無論是練氏還是周氏,對前頭公子們的院子裏都管得極嚴。
就像穆連瀟那兒,他成親之前,屋裏只有小廝伺候,院子裏有兩個灑掃丫鬟,年紀小,不允許進屋裏。
穆連誠與穆連喻那裏也是一樣的。
這些灑掃丫鬟只要沒有犯大錯,在公子們成親之後,是會被調到內院裏當差的。
韶熙園裏,二等的紅芙,三等的煙兒,就是從前院調進來的。
這也算是府中的老規矩了。
前生,穆連喻娶妻之後,院子裏似乎沒有哪個丫鬟叫紫竹。
可畢竟是小叔弟媳院子裏的二等、三等,又過了幾十年了,杜雲蘿也說不好她是不是會記差了。
但,總歸是一個疑點。
「錦靈兒,你留心一下,李家除了那金鐲子,是不是還有別的貴重首飾。」杜雲蘿低聲吩咐道。
錦靈頷首:「奴婢知道了。」
兩人又絮絮說了會子話,錦靈才告辭。
錦蕊和錦嵐送了錦靈出去,站在院門外又彼此交代了幾句。
院子裏,蒼朮和紅芙站在廡廊下,抬眼偷瞧錦靈的背影。
「她長得可真好看。」紅芙嘆道。
蒼朮撇了撇嘴:「好看又有什麼用?還不是讓夫人早早就打發了?我聽說,她伺候了夫人五六年了,按說是該隨著夫人嫁進來的,卻匆匆忙忙就嫁給雲棲了,夫人提拔了那個錦嵐。」
紅芙皺著眉頭道:「不是說,是雲棲喜歡錦靈,這才……」
「誰知道呢……」蒼朮嗤笑,「許是順水推舟,這模樣留在身邊可是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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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芙面上一白:「你別胡說,我們世子不是那樣的人。」
「你在前頭院子裏伺候過,就覺得世子一定如何如何?」蒼朮凝著紅芙,道,「且不說世子,反正夫人善妒,是明擺著了的。」
紅芙抿了抿唇,低聲道:「夫人就算善妒,待身邊人也是不錯的,你看錦靈那通身氣派,夫人沒少給她貼補陪嫁。」
「那算哪門子氣派?」蒼朮咯咯笑了起來,「你不如去問問玉竹,喬姨娘從前有多氣派。啊,我說錯了,喬姨娘氣派的時候,玉竹還不在她院子裏伺候呢。」
「說得你好像親眼看見過一樣,喬姨娘還住在柏節堂時,你才多大?都沒進府裡吧?」紅芙道。
蒼朮眉頭一豎,還想說些什麼,偏過頭瞧見玉竹站在拐角處,她似乎是從小廚房裏過來,也不曉得站了多久,聽了多久。
蒼朮咽了口唾沫。
玉竹不疾不徐走過來,目光直直望著前方,似是沒有看到緊張萬分的紅芙與蒼朮,徑直從她們面前經過,也一個餘光都沒有分給她們。
玉竹回了自個兒屋子。
待那扇門關上了,紅芙才喘過氣來:「嚇死我了,她聽了多少?」
「我哪裏知道!」蒼朮啐了一口,「陰陽怪氣的,就會聽牆角,她是世子挑進來的,你且看著,夫人肯定收拾她。」
送走了錦靈,錦蕊又回到屋裏。
杜雲蘿這幾日一直在做針線,眼睛有些疲乏,便靠著引枕閉目養神。
錦蕊替她按了按眉心。
一時靜謐,杜雲蘿犯困,半夢半醒間,外頭一聲通傳,蔣玉暖來了。
杜雲蘿坐起身來,攏了攏烏髮。
蔣玉暖挑了簾子進來,杜雲蘿起身迎她:「二嫂怎麼來了?有什麼事兒,使人來尋我就好,你是雙身子,可要仔細些。」
蔣玉暖擺了擺手,笑道:「哪裏就金貴到連幾步路都走不得了。」
一左一右落座,錦蕊添了茶水。
蔣玉暖捧著茶盞,道:「雲棲媳婦剛走?我聽說了,那可是個美人兒,我還沒見過她,這回來遲了。」
杜雲蘿輕聲笑了:「等她下回進府來,我讓她去給二嫂請安。」
「那敢情好。」蔣玉暖說完,目光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嘆道,「我怎麼瞧著大多像是三叔的東西呀?你的呢?自個兒屋子,可要好好裝扮裝扮。」
杜雲蘿垂眸,笑道:「世子的東西,我瞧著也挺順眼的。」
「看久了,怪苦的……」蔣玉暖嘆息一聲,柳眉微蹙,一臉傷感,「我那屋裏啊,我還擺了不少我的東西呢,可我還是一刻都待不住。不能空下來,一閑下來,滿腦子都是我們爺,不曉得他在邊疆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可有受傷,戰事如何,我沒日沒夜地想,我都怕自己魔怔了。」
蔣玉暖說完,苦笑著握住了杜雲蘿的手。
杜雲蘿沒有抽出來,她知道蔣玉暖的確是魔怔了。
前生便是如此,蔣玉暖一直在訴說她有多想念穆連誠,多捨不得穆連誠,說她做噩夢,說她從夢中驚醒,說她夜半一個人在牀上哭,咬著被子咽嗚,連丫鬟都不敢驚動,就怕叫別人知道。
杜雲蘿被她說得慌了怕了,彷彿看到了穆連瀟走後自己的處境,才會越發的不能接受穆連瀟的離開。
從前世的這個時候,蔣玉暖就已經魔怔了。
杜雲蘿沒有接話。
蔣玉暖低頭看了眼只微微隆起一點點的肚子:「我就盼著他早些長大,等我十月懷胎滿時,我們爺總該回來了吧……」
「會回來的。」杜雲蘿順著蔣玉暖。
此時此刻,杜雲蘿不會去反駁蔣玉暖什麼,蔣玉暖畢竟挺著個肚子,萬一情緒起伏出了什麼意外,倒霉的是杜雲蘿。
她不會傻到引火燒身,她只要不被蔣玉暖的情緒影響便好。
杜雲蘿柔聲道:「二伯和世子,到時候都會回來的。」
「弟妹,我在我們爺出征之前不是這樣的,我以為我能挺住的,祖母、伯娘、叔母們都是這樣過來的,我也可以的,」蔣玉暖的聲音顫了起來,眼眶發紅,「我真的是那樣想的,可直到我們爺走了,我才……一日比一日難熬,這哪裏是過一天啊,跟過一年似的。這滋味,我等親身品味了才明白。」
杜雲蘿低嘆,神情中帶了幾許戚戚:「等我品味到的時候,大概就明白二嫂的話了……」
蔣玉暖一怔,抬眸道:「我是不是嚇著你了?哎,你瞧我,我來你這兒,就是想尋個人說說話,我一個人悶怕了,就出來了,哪知又說到那上頭去了。都說肚子大了情緒不定,看來就是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