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氏與廖姨娘說完了話,就帶著杜雲諾與杜雲蘿回府了。
當夜落了一陣春雨,雷聲極大,杜雲蘿被驚醒了幾次,歇得極不好。
而翌日得來的消息,讓杜雲蘿的瞌睡一下子散了。
宮裏下旨了。
南妍縣主指給了瑞世子,三月二十七完婚。
所有人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倒不是這婚事稀奇,南妍縣主即便沒有娘家可依,但她自幼長在宮中,由皇太后教養,又是雲華公主的伴讀,出身已經較尋常勛貴官宦女子高出一頭了,嫁給瑞世子做嫡妻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讓人吃驚的是婚期。
三月十八下旨,三月二十七完婚。
這是連六禮都要能省就省了?
這也太著急了吧?
即便是宮中早就心照不宣了,也沒有這麼匆忙的事情呀。
況且,南妍縣主還是從老宅出嫁,那老宅都十多年沒住過人了,房子沒塌就不錯了,要修繕完工豈是十天工夫就夠的?
有心思複雜些的,就猜測是不是南妍縣主和瑞世子鬧出了什麼事體來,才不得不趕時間。
可這些都是無端猜忌,根本站不住腳。
南妍縣主就在皇太后的眼皮子底下,真出了事情,皇太后會饒過她?
杜雲蘿也是驚訝不已。
她原以為,南妍縣主即便是嫁去瑞王府,這中間也要有三個月半年的,親王世子娶妻,可不是小事。
急切成這樣,杜雲蘿猜測,大抵是和雲華公主脫不了乾係。
雲華公主定是極力反對的,皇太后也怕公主瞎折騰,無論鬧成什麼樣子,損的都是皇家顏面,所以才快刀斬亂麻,讓南妍縣主從宮外出嫁。
杜雲蘿是猜對了。
雲華公主差點把寢宮都翻了過來,要不是讓皇后娘娘訓斥了一頓,還要沒完沒了。
南妍縣主在殿外跪了一上午了,起先那只波斯貓還在她邊上轉悠,後來叫雲華公主砸東西的聲音給嚇著了,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
這一跪就跪到了天黑。
雲華公主叫皇后壓著,只是閉門不見南妍,倒也沒有再做什麼。
南妍縣主在第二日清晨離宮。
老宅還不能住人,她搬入了不遠處的李欒的小別院裏。
娘家沒有往來的親戚了,老宅要修繕的只有她梳妝的一間院落,一番趕工之下,也算是有些模樣了。
出閣前日傍晚,南妍縣主回了老宅。
皇太后親自給她挑的陪嫁,都是慈寧宮裏得用的宮女,往後在王府裡,慈寧宮出身的宮女做丫鬟,絕沒有人敢對新世子妃不敬。
茗姑姑這幾日被皇太后派來處理大小事體,一直忙得腳不沾地。
來哭嫁的都是花錢請來的,南妍縣主原本想請杜雲蘿過來,可又怕此舉讓雲華公主記恨杜雲蘿,便作罷了。
婚期雖緊,但迎親那日也是風風光光的。
杜雲蘿自然沒有去看,但聽回家看望母親弟弟的錦靈講,街上都叫觀禮的人擠得走不了路了,一抬抬的嫁妝送去瑞王府,裝的都是宮裏的東西,尋常人哪裏見識過。
原本杜雲蘿以為她很難再見到南妍縣主的面了,可第二日,太子妃請她進宮了。
杜雲蘿在慈寧宮外的花園裏見到了南妍縣主。
她是進宮來謝恩的。
南妍縣主獨自站在假山下,宮女們被打發得遠遠的,她就一個人站在那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杜雲蘿遙遙對著她行禮,南妍縣主似是出神了,壓根沒有看見。
直到有宮女抬聲提醒了,南妍縣主才回過神來,笑道:「杜姑娘來了呀,陪我說說話吧。」
杜雲蘿緩步走到她身邊。
南妍縣主穿了條紅色的石榴裙,上身高領襖子做工精細,白皙如玉的脖子露出一小截來,顯得整個人如出水的芙蓉一般。
杜雲蘿眼尖,在南妍縣主的脖頸上發現了一點紅印,兩世為人,杜雲蘿自然知道那是什麼,南妍縣主出門時應當是拿粉遮了的,只是那位置正巧在領子上方一點點,叫領子蹭了之後,就露出來了一些蹤跡。
杜雲蘿很快移開了視線,南妍縣主謹慎,自個兒品過味來,下意識地拿手擋了擋,臉頰飛霞。
兩人都沉默了。
還是南妍縣主先開了口:「還好你看到了,我等下再遮一遮,叫別人發現了,更麻煩。」
杜雲蘿一怔,南妍縣主說的是「麻煩」,那這個「別人」定是指雲華公主了。
「公主她還在惱你嗎?」杜雲蘿壓低了聲音,問道。
南妍縣主淺笑,卻是澀澀的:「她不會惱我,她是討厭我了。」
杜雲蘿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這句話。
南妍縣主接著道:「我記得公主小時候,北方進貢了一套瓷娃娃,公主很喜歡,****睡覺都不肯放手,後來韶媛進宮來,也喜歡瓷娃娃,皇后娘娘就把其中一個給她了。公主當時什麼都沒說,等皇后娘娘走了,就把剩下的瓷娃娃都砸了。」
杜雲蘿愕然看著南妍縣主。
韶媛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杜雲蘿沒有見過,只是聽說那是個像善財童女一般可愛討喜的小姑娘,她身子不好,皇后娘娘一直很疼她,沒想到在六歲的時候染了一場風寒,夭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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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妍縣主突然說起這段往事,並不僅僅只是回憶而已。
杜雲蘿聽得懂。
南妍縣主離開了雲華公主,對公主來說,她就是缺了一個的瓷娃娃,既然不成套了,就毀了砸了,再不喜歡了。
十幾年相伴,在公主眼中,南妍縣主與一套好看的瓷娃娃沒有什麼區別。
「知道為什麼突然就定了婚期嗎?」南妍縣主偏過頭來看著杜雲蘿,「那日世子給了我一只鐲子,正巧公主看見了,轉頭就把鐲子砸了。」
這倒是和杜雲蘿猜得差不多,既然婚事要定下,那就速戰速決,免得公主再鬧起來,皇太后即便是管教了,皇家顏面也丟了。
杜雲蘿抬眸看了眼站在遠處的宮女們,問道:「縣主為何要與我說這些?」
「除了你,我不知道要跟誰說了。」南妍縣主沉默良久,嘆道,「杜姑娘,我前回就說過,其實,我們都一樣。」
杜雲蘿瞪大了眼睛,她記得南妍縣主說過這句話,可這話如今品來,似乎又不是那麼一個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