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發佈時間: 2024-08-26 14:4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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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意中

誰都沒想到,剛才還堅實厚重的大地會突然震動起來。馬先於人類一步感受到危險,它焦躁不安,忽然掙脫主人的束縛往路邊跑去。馬車猛地往前一竄,虞清嘉坐在車裡猝不及防,整個人都被晃得撲倒在車厢上。虞清嘉摔倒時狠狠磕到了胳膊,她都顧不上疼,努力撑著車厢,想平衡自己的身體。

白芷也被這一出嚇到了,她爬起來後第一件事就是來扶虞清嘉:「娘子,你怎麽樣了?」

虞清嘉忽略胳膊肘上鑽心的痛,搖頭說:「沒事,我們快下車,地動了繼續待在馬車上危險。」

虞清嘉經歷過馬車失控,所以她反而比白芷更鎮定。白芷六神無主,完全是虞清嘉怎麽說她就怎麽做。她踉踉蹌蹌扶住虞清嘉,另一只手用力推車門,想找機會跳下車。

不知道幸運還是不幸,山路上還有許多同來上香的人,現在人們都被地震嚇到,慌不擇路,彼此推搡,幾乎寸步難行。馬雖然失控,但是速度和上次完全不能比,虞清嘉好容易推開車門,她看到外面亂糟糟的景象,害怕的手都在抖。她忽然想起上次他們在山路上遇到刺客,馬車一路瘋跑,眼看就要墜崖,情况比現在危險多了,可是那時候有慕容檐在身邊,她雖然緊張,但奇异的一點都不害怕。

可是現在,她身邊只有白芷,白芷嚇的六神無主,嘴裡不停喃喃怎麽辦,兩人中虞清嘉才是被倚靠的那個。虞清嘉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告訴自己鎮定,現在她只能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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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的路已經完全亂了,每個人都在驚慌失措地逃跑,路上甚至傳來孩子被踩踏的哭喊聲。虞清嘉咬牙,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擱了,佛寺建立在半山腰上,山路兩邊都是岩石,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掉落下來,她如果繼續躲在馬車上,一會慌不擇路被落石掩埋起來,那就完了。

虞清嘉只好大聲地對白芷喊:「白芷,不要慌,一會跟著我的口令,我喊一二三,我們一起跳。」

白芷驚慌點頭。虞清嘉緊緊攥著白芷的手,白芷也同樣用力地回握,兩人手心都滲出冷汗來。虞清嘉看著前面的路,慢慢喊:「一,二……」

「三」脫口而出的時候,虞清嘉和白芷都下意識地閉住眼睛。虞清嘉腦海裡突然閃過慕容檐的臉,她在心裡默默念著「狐狸精」,然後縱身一跳。

她們兩個女子毫無技巧,跳下來後都撲倒在地上,膝蓋火辣辣的痛。好在她們除了膝蓋破皮幷沒有其他大事,虞清嘉和白芷相互攙扶著站起來,踉踉蹌蹌跟著人潮跑。

人群已經完全失去理智,忽然大地又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地面很明顯的震動起來,人左右搖晃,幾乎站都站不穩。人群中有人哭喊:「地龍翻身了,地龍要來收祭品,今天誰都跑不掉。」

行人越發慌,許多人又哭又喊,虞清嘉拉著白芷艱難地往下走。虞清嘉跑出兩步,忽然看到旁邊一個孩子沒跟上母親的步伐,撲通一聲摔倒在地。衆人都想第一個跑出去,根本沒人管路上的人,一旦摔倒若是沒能及時站起來,恐怕會被衆人的脚活活踩死。孩子被這樣的場景嚇得哇哇直哭,虞清嘉揪心,她來不及和白芷說,只能鬆開白芷的手飛快越過人群,將那個孩子拉起來,用力往路邊靠。

混亂中碎石頭順著兩邊咕嚕嚕滾下來,這時候有人朝上看了一眼,驚慌地大喊:「石頭掉下來了!」

虞清嘉被土嗆到眼睛,她用力推了孩子一把,讓他快點往前面跑,自己却被驚慌的人群堵住,沒能越過石頭。一陣巨響傳來,地面彷彿都被震得抖了抖,一堆碎石從山上滾落,灰塵遮天蔽日,小石子到處亂蹦,人在其中眼睛都沒法睜開。等虞清嘉終於能看到東西,就發現山路已經被落石堵住了。

她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有同樣被堵住的行人一邊哭一邊不死心地去推石頭,結果絲毫無法撼動。石頭外也傳來各色叫喊聲,有小孩子的哭聲,母親的呼喚聲,隱隱還有白芷驚慌失措的聲音。

虞清嘉只能定下神,用盡全身力氣大喊:「白芷,我沒事。這裡還有許多人,你趕緊下去去找父親,讓父親帶人來開路。」

白芷聽到了虞清嘉的聲音,她方才幾乎被嚇死,現在虞清嘉人沒事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爲今之計只能按虞清嘉說的辦,白芷擦乾淨眼泪,高聲朝對面喊了幾句,然後深一脚淺一脚地朝山下跑去。

虞文竣雖然給虞清嘉帶了許多人,可是地動乃是天灾,混亂中護衛侍女早和虞清嘉走散了。原來身邊好歹好有白芷,現在白芷去山下搬救兵,她一個弱女子一來一回不知道需要多久,在這段時間內,就只剩下虞清嘉一個人了。

虞清嘉壓抑了許久的害怕汹涌而出,她疲憊不已,找了個清淨的地方坐下。這時候試圖推開石頭的人也都意識到,僅憑他們的力氣不可能通開山路,他們耷拉著臉色,垂頭喪氣地坐回路邊。

方才還人聲鼎沸、梵香裊裊的山路轉眼間變得荒寂一片,碎石滿地。虞清嘉抱著膝蓋,疲憊地將額頭放在膝上。現在她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

高平城也感受到地動,街道裡人聲鼎沸,民心慌亂,不過好在幷沒有震垮房屋,傷亡情况不算大。一個謀臣模樣的人快速從外面走來,對慕容檐說道:「禀主子,是香積山地動。」

慕容檐點點頭,突然他的動作頓了一下,倏得抬頭:「香積山?」

地震之後,緊接著就是極端氣候。雖然已經六月,可是山上却吹起驟風。虞清嘉今日出門僅穿著一件白色上襦,紅色長裙,白天在寺廟裡還不覺得,現在起風了就有點不够看了。她中午除了素齋幷沒有吃其他東西,救援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才來,虞清嘉抱緊雙臂,儘量給自己保存體力。

才酉時,天色就沉了下來。風將虞清嘉的裙角吹的鼓鼓作響,頭髮也有些亂了,她現在雖然形容略有狼狽,臉上沾了細微的灰塵,可是她容色姝麗,膚白貌美,現在髮絲微亂的模樣越發碰撞出一種反差感。

美人落難,這樣的佑惑本能吸引著人。虞清嘉只是簡簡單單坐在這裡,她什麽都不需要做就足够吸引視綫,無論男女都忍不住朝她的方向看來。虞清嘉拂過微亂的髮絲,臉上冷淡,一副不想和任何人說話的模樣。然而越是如此,越有人忍不住心癢,一個一臉絡腮鬍,人高馬大的男子走到虞清嘉身前,問:「這位娘子,怎麽只剩你一個人了?你的婢女呢?」

虞清嘉的容貌、氣質無一不證明她出身不俗,多半是世家女由婢女陪著出來上香,結果却遇到地動。這可是世家女啊,世家高高在上,普通人窮極一生都只能遠遠看一眼世家出行的儀仗,連對方的衣角都碰不到。男子想到前幾天那位雇主給自己開出來的條件,心底越發熱血澎湃。他本以爲這是普通的一單,誰能想到,目標人物竟然是這樣一位貌美驚人、高冷如仙的世家女呢。

虞清嘉察覺到對方來者不善,她想到今日中午,佛寺裡沙彌突然極其熱情地要留下她們吃飯,虞清嘉當時還想不通這是爲什麽,她防備了許多種情况,唯獨沒有料到不是人禍,而是天灾。原來沙彌留他們吃齋,幷不是想在素齋裡動手脚,而是借著素齋拖延時間。畢竟肉體凡胎,誰能想到過一會兒會有地動呢?恐怕那位沙彌也不知道吧。

虞清嘉心裡隱約有了猜測,她剛才落單時就在擔心這個,現在事實證明,她還真沒看錯了虞清雅。虞清雅爲了設計她,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虞清嘉沒有理會對方,她站起身,一言不發地往後走。絡腮鬍子楞了一下,趕緊又從後面追上來。虞清嘉被對方的手臂攔住,她冷冷瞥了對方一樣,朱唇輕啓:「放開。」

虞清嘉不笑的時候姿態高潔冷清,她五官清艶,雖然有柔弱之嫌,可是配上此刻寬大飄飛的衣袂,宛如月中姮娥,飛天壁畫,美得高不可攀。絡腮鬍子被鎮住,不由後退了兩步,虞清嘉借此機會朝後走去,雖然她姿態看起來不慌不忙,可是心裡却已經急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現在只有孤身一人,這樣的亡命之徒她惹不起。然而虞清嘉端出來的世家架子幷沒有威懾多久,很快絡腮鬍子就反應過來。他心想這個女子即便再高貴,現在奴僕都不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她一個弱女子還有什麽能耐。而且前幾日那個蒙面女子也說了,只要絡腮鬍子趁亂將虞清嘉拉到草叢裡澱污,之後善後自有對方來。絡腮鬍子無意揣測這個女子是什麽人,他對這些大家族的肮髒算計不感興趣,他只要收到錢就够了,幷且還有美人享用,何樂而不爲。

絡腮鬍子邪念漸起,從後面追上虞清嘉。他人高馬大,看打扮就知道不是好人,周圍的人即便看到他對虞清嘉意圖不軌,也根本沒人敢管。虞清嘉聽到脚步聲的時候就暗道一聲糟糕,她猛地將手裡的泥土撒到對方眼睛裡,然後都來不及多看,立刻拔步就跑。

絡腮鬍子猛不防被虞清嘉嗆了個正著,他不得不停下來揉眼睛,等終於將土末揉出來後,他眼睛已經通紅。絡腮鬍子被激怒,連掩飾都懶得做,獰笑著朝虞清嘉追去。

其他人看到這一幕,在心裡嘆了口氣,都將眼睛垂下。亂世自保尚且不易,誰會管其他人的死活,弱女子被亂民欺淩的事每天都有發生,他們早都見怪不怪了。

虞清嘉拼盡全力跑,可還是很快被抓住。虞清嘉方才的行爲無疑惹怒了這個惡徒,他攥住虞清嘉的手腕,嘴裡駡駡咧咧地將虞清嘉往路邊扯。虞清嘉感到手腕劇痛,腕骨幾乎被捏碎,她忍著痛,對附近的人大聲喊:「你們現在袖手旁觀,有沒有想過一會兒他會怎麽對付你們?他對我意圖不軌,你們現在不反抗,一會他打起你們妻子、女兒的主意,你們該怎麽辦?我的父親身居高位,只要你們救了我,我以財帛田産相報,如果你們袖手旁觀,別說這個惡徒不會收手,便是我父親也不會善罷甘休。」

虞清嘉的話極爲攻心,許多人被說的動搖起來。虞清嘉這番話大大超出絡腮鬍子的預料,他一直覺得那些世家小姐就是吸著百姓的血却又故作清高的蠢貨,沒想到虞清嘉却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她先是威脅,將所有人拉到她的陣營來,隨後又表明身份,用財帛田産利佑,這樣一番話下來,亂世裡見慣了死人的百姓都動搖起來。

絡腮鬍子眼看再任由虞清嘉說下去,他今天這一單就要失敗了。他捂住虞清嘉的嘴,回頭惡狠狠瞪了蠢蠢欲動的衆人一眼:「誰敢多管閒事,我一拳就打爆他的腦袋。」

絡腮鬍子一看就不是好人,衆人被煽動起來的正義感頓時被害怕壓倒。一個男子想站起來,却被他的妻子一把攔住,飛快搖頭。

虞清嘉奮力掙扎,眼睛一個個盯著路邊的人,被她看到的人無不低頭,却沒一個人願意看她。虞清嘉從沒有一刻對人性這樣失望過。她知道自己不能消失在衆人視綫裡,她突然發狠咬著對方的手,其用力幾乎要把他的肉撕下來。絡腮鬍子吃痛,狠狠一甩手,虞清嘉整個人都被摔了出去。

虞清嘉倒在地上不斷咳嗽,胳膊處痛的鑽心,站都站不起來。絡腮鬍子低頭看自己的手,發現手掌上已經被虞清嘉咬下一口肉來。他在一個自認爲弱小的女子身上接連栽跟頭,心裡受到極大的屈辱,大爲光火。絡腮鬍子惡狠狠嘶吼了一聲,駡駡咧咧朝虞清嘉撲來。

虞清嘉絕望地閉住眼睛,都說最害怕的時候想起來的一定是自己最信賴的人,而這一刻,闖入她腦海的竟然不是虞文竣,而是慕容檐。

虞清嘉已經感受到對方的手伸過來時帶起的風,她眼角滲出泪,聲音脫口而出:「狐狸精。」

話音剛落,絡腮鬍子忽然大喊一聲,聲音中的痛光聽著就能感覺出來。虞清嘉連忙睜眼,看到對方的手腕裡插著一支箭,箭矢貫穿他整個手腕,尾翎猶在微微震動。

虞清嘉楞楞地回頭,無意識喃喃:「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