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發佈時間: 2024-08-26 14:3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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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彆扭

慕容檐面無表情地掃了她一眼,雖然不發一言,但是渾身上下都斥滿了「不用,出去」這幾個字。虞清嘉就當沒看到,坐好後對婢女們揮手道:「我和景桓打絡子,用不著你們,你們都下去吧。」

銀瓶見虞清嘉當真沒有出門的意思,大大安了心,喜滋滋地出去了。出去後,她還特意關上了門。

等人都走了,慕容檐對虞清嘉輕輕一挑眉:「你想做什麽?」

「沒做什麽,那個丫鬟在我眼前轉來轉去,我嫌她煩,就來你這裡躲躲清閒。」

躲清閒?慕容檐立刻不留情面地說:「那我這裡可容不下你,該在哪兒就回哪兒去。若是看不慣那個丫頭,殺了就是。」

虞清嘉被嚇了一跳,連忙探過桌子壓住慕容檐的手:「你冷靜,不要動不動就喊打喊殺!」

慕容檐却對此不屑一顧:「一個丫鬟而已,也值得你求情?上次那個貧民女子,眼睛不老實故意利用你,這種人直接殺了就好,留她下來做什麽?這次更是一個婢女,還是一個膽敢對你不恭敬的踐婢,你也要留著?」

虞清嘉嘆氣,說:「她們確實有异心,可是人皆自私,我自己也將自個兒放在最前,所以不怨別人替自身打算。她們想往高處走乃人之常情,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後果,無論她們能不能爬上去,掉下來後會摔得多慘,都由她們自己承擔。可是這樣的小惡,幷不至於要以死抵罪。」

虞清嘉心知慕容檐父母都被叔父害死,自己家破人亡流落在外,有了這樣的經歷,難怪他行事偏激。然而正是因爲虞清嘉心疼他的遭遇,所以才更不能放任他在這條路上走下去。虞清嘉說完之後眼巴巴地瞅著慕容檐,期待他說出什麽話來。慕容檐想了想,依然覺得不過殺人而已,有什麽所謂:「你現在放過了他們,難免日後他們不會反咬你一口。與其好心不得好報,不如一開始就將他們除去。」

虞清嘉呼吸一窒:「可是他們明明還沒有做出背叛之事,你難道僅是因爲他們可能做不利於你的事,就將他們全部都殺了嗎?」

慕容檐平靜地看著她:「對啊。寧我負人,也不可讓人負我。」

虞清嘉看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虞清嘉的神情漸漸嚴肅起來,問:「你這樣行事,你身邊的人看到豈不是兔死狐悲,寒了衆人的心?長此以往,還有誰會誠心追隨你?」

慕容檐也輕輕笑了,他容貌昳麗,這樣一笑春風拂面,日月失色:「誰敢有异心,我就殺了誰。只要手裡有足够的權力,根本不怕他們不聽話。」

「以暴制暴終難長久!」

「那是因爲他們愚蠢,大權旁落。」慕容檐幽黑的眼睛盯著虞清嘉,虞清嘉甚至能從裡面看到自己的倒影,這實在是一雙漂亮到極致的眼睛。可是慕容檐的話,却讓人不寒而栗:「人心易變,兄弟、忠臣乃至夫妻都會背叛,唯有傳國的玉璽,至高無上的權力,亘古不變。」

「你!」虞清嘉被氣的不輕,蹭的直起身,用力瞪著慕容檐。慕容檐目光毫不躲避,他眼眸幽深清澈,宛如一泓幽深的湖,深邃不見底,湖水却再乾淨不過。顯然,他從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什麽不妥。

虞清嘉本來是坐於脚踝上,現在直起腿臀和上半身,視綫立刻拔高許多。然而即使如此,她依然將將和慕容檐平視。虞清嘉定定和慕容檐對視好一會,她的眼睛被憤怒洗刷的晶亮,越發姝麗無雙,容光攝人。

虞清嘉每一個字咬得極其用力,不知道是說給誰聽:「你不信真情,可是你等著,總有一天我會向你證明,世界上有許多東西堅不可摧,遠非權勢和財富能及。」

慕容檐只是輕輕一笑,他眼睛帶出笑意,好整以暇地看向虞清嘉:「比如?」

「比如……」虞清嘉支吾了一下,她絞盡腦汁想了想,說,「比如父母對子女之情,再比如夫妻之情。」

慕容檐都要笑出來了,事實上他也果真笑了。慕容檐看著虞清嘉,簡直都不忍心打破這個小姑娘天真的幻想:「父母對子女的疼愛?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樣,那世上爲什麽有那麽多兄弟鬩墻,父子反目?更甚至每家每戶都少不了家宅陰私,這還不是因爲父母偏心?你生在世家,長在閨閣,所以看什麽都覺得很美好。但是你不妨走出城看看,賣妻鬻子,易子而食,比比皆是。這才是這個人間的真相。」

「那是別人家,我們家又不會這樣。」

慕容檐輕輕一笑,日光下他睫毛纖長,容貌昳麗,簡直如天使一般:「你別忘了,當初遇到山賊土匪,你的馬車驚馬,虞文竣可沒派人來追呢。這才是不久之前發生的事情吧。」

虞清嘉這次是真的被氣哭了,她看也不看,舉起桌案上的什麽東西就往慕容檐身上砸。慕容檐往後避了避,輕鬆接住。虞清嘉眼泪打轉,最後從眼眶中溢出,在臉頰劃出長長一道水痕,最後懸挂在下巴上,顫顫巍巍地晃了晃,忽的沒入衣領,再也看不見了。

慕容檐心裡有些遺憾,他其實知道事情不是他說的這樣,但是有什麽關係,反正虞清嘉又不知道。

有的人遇到美好的東西,驚艶,呵護,小心翼翼,而有的人只想摧毀。越美麗的東西,越能激發他的破壞欲。

慕容檐不巧就是其中翹楚。

虞清嘉沒想到自己竟然又被慕容檐氣哭,她感到難爲情,她早不是小孩子了,還動不動哭,成什麽樣子。然而狐狸精還真有這種能耐,輕而易舉將人氣得兩眼發黑。虞清嘉無聲地擦了泪,冷著臉坐回原處,眼睛看著地面,一眼都不肯朝慕容檐望去。

慕容檐當然也不會去管,指望他說好話哄人,還是殺了他讓他重新投胎比較快。兩人相對無言,沉默又固執地僵持著。因爲寂靜,能清楚聽到虞清嘉院子裡的動靜。

「銀瓶你要去哪兒?小姐呢?」

銀瓶似乎急著出門,可是沒走兩步被另一人拉住,銀瓶脫不了身,只能不耐煩地說道:「小姐在後面,和景姬做針綫呢,又出不了什麽事。」

「既然沒事,那你急色匆匆地做什麽?」

銀珠人呆呆的,手勁倒是莽。銀瓶爭不過她,只能壓低了嗓門說:「潁川王來了,現在各房各院的婢女都圍在老君院外偷看呢。聽說潁川王是從鄴城來的,是皇子呢!我還沒見過王爺,我也去看看皇子龍孫的氣概。」

銀珠冷笑:「你還好意思說,那日潁川王來搜家,你怕的躲在屋子裡,只留小姐一個人在外面。既然你想看,那天晚上怎麽不出來啊,現在想起來仰慕皇子的風采了?」

「你走開。」裡面那兩人似乎發生了爭執,銀瓶的聲音氣呼呼的,尖銳又刺耳:「聽說潁川王風姿極佳,自在風流,比之世家公子還多了一份貴氣,你想看就自己去看,在這裡折騰我算什麽難耐?」

「你……」銀珠聽起來被氣得不輕,聲音也不再控制了,「你沒聽說過京城那些傳言嗎,鄴城百姓避之不及,你還上趕著跑過去看?」

銀瓶不以爲意:「那又如何,人家是皇族,怎麽可能和普通人一樣?生殺予奪,恣意妄爲,這才叫天之驕子。聽說當今皇室祖上有鮮卑血脉,個個形貌美麗,天生擅長武功射箭。那可是皇子啊,你若是想去看我就帶你去,若是你不想,那就乖乖放開我,不要攔了姐姐的路。」

兩人似乎低聲嘟囔了什麽,最後院子一起寂靜下來,顯然銀珠立場不堅,最終被銀瓶說動,兩人一起丟下小姐出去看美男子了。虞清嘉尷尬,她正在想要不要說點什麽,好將這個場面岔開,就聽到慕容檐嗤笑一聲,道:「你養的好侍女,將你丟下不管,反而一起去外面看男子。你方才說了那麽多,就是爲了這些背主又愚蠢的丫鬟?」

「她們又不是我的侍女,白芷白芨才不會這樣。」虞清嘉沒好氣地頂了一句,她隨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低聲喃喃道,「難怪虞清雅買通了丫鬟讓我打絡子,原來目的在此。」

潁川王大駕,現在自然在虞老君的屋子裡。虞清雅當然不捨得放過這次機會,與此同時她還怕虞清嘉露了臉,於是故意給虞清嘉送來絲帶,想讓虞清嘉留在屋裡擺弄這些閨閣之物,從而錯過和潁川王的見面。

虞清嘉心想誰想見他啊,能不出去她簡直求之不得。虞清嘉似是思索又似有所悟,慕容檐看著她的神態,眼睛慢慢眯了眯。

慕容檐冷不丁問:「你後悔了?」

「啊?」虞清嘉被問得楞住了,「你在說什麽?」

慕容檐聽到這句話却覺得這是虞清嘉故意掩飾,他冷笑了一聲,雙手隨意放在膝上,說:「既然已經想通了,那想出去就出去吧。那兩個侍女都已經離開,想必不會再有人擾你清閒了。」

虞清嘉聽著莫名其妙,她想了好一會才慢慢記起,她剛進門的時候,似乎說過來慕容檐這裡躲清閒。虞清嘉頓時無語,這……她就是隨口一說,慕容檐竟然還記住了?

若說從前虞清嘉不在乎,可是現在她已經知道慕容檐其實是男子,對方說了讓她出去這種話,虞清嘉還能硬留著不成?虞清嘉心裡也不痛快,冷著臉站起身,硬邦邦說道:「你說得對,那我就不打擾你養傷了。」

虞清嘉本著臉離開,門吱呀一聲打開,隨後又砰的關上,從力道上不難看出關門人心情恐怕很不好。只是片刻的工夫,屋裡又恢復清靜,唯有暖融融的陽光鋪灑在窗前塌上,一切看起來和原來無异。可是被遺留在矮榻上的針綫筐,却表明幷非如此。

慕容檐視綫不由落到那堆鮮艶到刺眼的絲縧上。這個結果一點都不意外,世人慕强重利,女子尤甚,現在有封號有王位、同時還是皇帝第三子的潁川王親自來到自家府邸,哪個女子會放下這種飛高枝的機會不管,而是坐在一個完全無幹的閒人屋裡,白白浪費光陰呢?說不定虞清嘉早就想走了,他的話正中虞清嘉下懷。

慕容檐眼中的光越來越冷,最終沉澱成一片濃重的黑色,雖然平靜,却帶著讓人心驚的狠戾决絕。慕容檐將注意力重新集中會手中的書卷上,他剛翻過兩頁,門突然被「砰」的一聲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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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嘉臉色還是極差,她懷了抱著一大摞書卷,也不管慕容檐在做什麽,一股腦全都堆到書案上。慕容檐皺眉,伸手擋住滾落的卷軸,他抬頭看向虞清嘉,第一件想的是她怎麽回來了?第二件在算這中間的間隔時間。按二房庭院到虞老君院裡的距離,以虞清嘉的步速,肯定不够一個來回。所以,她這段時間都在找書?

這樣想著,慕容檐的眼神不由帶上了審視的味道。可是他說出來的話却平直冷淡,古井無波:「你來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