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光,在黑暗中浮現,靠近,令人分不清楚到底是光隨人來,還是人隨光到。
孤飛燕和君九辰目不轉睛地看着。兩道高大而頎長的身影就在那光芒中漸漸浮現,漸漸清晰,漸漸靠近。
終於,他們看清楚了。
來者是兩個人。一個在前,一個在後一個年輕,一箇中年一個黑衣勁裝,一個白袍勝雪一個霞明玉映、驚爲天人,一個霞姿月韻、和光同塵。
這二人,自是軒轅睿和顧北月。
十年了,軒轅睿變了很多很多,同他父皇越發地相似了,無論是相貌、衣着,還是眼中那睥睨天下的高冷寒冽,還有那不怒自威的霸氣。
而顧北月卻似乎什麼都沒有變化。他容貌依舊,溫文爾雅依舊。他那張安靜的臉即便不笑,都給人溫和的感覺,而這溫和並非平易近人,而是不可冒犯的。他連習慣都沒有改變,以前,他總是站在龍非夜的右後側,而此時此刻,他就站在軒轅睿的右後側,內斂寂靜,不卑不亢,不疾不徐。
孤飛燕和君九辰看着他們,心中不自覺生出了錯覺。他們彷彿看到的並非軒轅睿和顧北月,而是龍非夜和顧北月。
軒轅睿和顧北月早就看到孤飛燕他們了,他們二人越走越近,也越走越慢,終於都止步了。此時此刻,彼此之間不過三步的距離,可這三步裏卻藏了整整十年的光陰呀
終於,孤飛燕的視線全落在軒轅睿身上。無需多問,她都非常肯定他就是皇兄。
她自己的相貌不隨父皇母后,可是,皇兄卻隨了父皇。他真的太像太像父皇了,他高大傲岸,甚至比君九辰都還要高一點點,他那張臉俊得人神共憤,那雙眼深邃得令人不敢直視,他在那裏負手站着,尊若神祇。
孤飛燕看入了他的眼睛,只覺得熟悉而又陌生歡喜卻又緊張近在尺咫又覺遠在天涯恨不得跑過去,雙腳卻似灌了鉛無法動彈。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甚至,想開口卻開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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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長兄如父,見兄如見父吧。
明明說好不哭的,可是,此時此刻孤飛燕卻同在冰海時一樣,特別特別想哭。
她就這麼愣愣地站着,看着。而本就寂靜是墓室變得更加寂靜了。
軒轅睿也看着她,冷冽了十年的眸光終於有了一絲溫軟。寂靜中,他突然開了口,“燕兒。”
他這是肯定的語氣
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孤飛燕越發覺得皇兄長大了,是個大男人了。她的心忽然就疼了,淚水一下子浮出眼眶。
兄妹二人何曾想過,會有長達十年的分離,又何曾想過需要用這種語氣來肯定對方的身份。
孤飛燕不敢出聲,生怕一開口眼淚就會掉。她抿着脣,用力地點頭,一點再點。
軒轅睿看着她,俊朗的眉頭漸蹙,遲遲不語。
孤飛燕誤以爲他不相信。她急了,嗚哇一聲就哭了,“哥,是我是我是我是我”
這一剎那,軒轅睿忽然就笑了。只是脣角微勾,便好看得無法形容,卻也疼痛地無法形容。他已經好些年都沒有笑過了。
他張開了雙臂,越笑越無奈,他說,“又愛哭,又囉嗦,果然是我妹妹。”
孤飛燕的哭聲戛然而止,她箭步上前抱住了軒轅睿,“哥”
皇兄這懷抱像父皇,亦像君九辰,溫暖、厚實、完全,令人一旦投入就再也不想出來。孤飛燕抱得緊緊的,努力地忍住眼淚。
軒轅睿亦擁緊她,無聲。
許久許久,孤飛燕都沒有再哭,他纔出聲,“怎麼怎麼不哭了。”
孤飛燕又氣惱又哀傷。皇兄怎麼可以這樣,一見面就又要笑話她嗎她纔不要哭,他不是最討厭她哭的嗎
她哭腔濃濃的,反問道,“幹嘛要哭終於見着你了,不應該要笑的嗎我又不小孩子了”
軒轅睿沉默了片刻,又淡淡問,“怎麼不說話了”
孤飛燕答道,“幹嘛要說話,安安靜靜抱你一會兒不行嗎我哪來那麼多話說呀”
明明有好多話好多話,可是,此時此刻,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而就算她知道要說什麼,她也不想說。他最討厭她嘰裏呱說個不停的,不是嗎
軒轅睿又沉默了,卻將孤飛燕擁得更緊了。
好一會兒,他才又開口,“燕兒,你哭吧,要不說說話可好這些年,父皇和母后不在,你也不在,皇兄皇兄怪不習慣的。”
孤飛燕原本是忍住了,可聽了這句話,淚水就一下子決堤了。
十年的時光,一句“怪不習慣的”就輕描淡寫過去了嗎十年的時光,竟能將曾經最討厭的事情變成了懷念
他居然想聽她哭了,想聽她絮絮叨叨了。他這十年,到底是怎麼過的,到底有多孤單呀孤飛燕越想越心疼,終是忍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
她一邊哭一邊說。她知道他對她的情況已經全都瞭解了,可是,她還是將自己這些年經歷的一五一十囉嗦給他聽。
兄妹倆相擁,而在他們各自的身後,是另一份久別重逢。
君九辰就站在孤飛燕右後側,而顧北月站在軒轅睿右後側,兩人已經四目相對了許久許久了。
他們都是那樣安靜,沉穩,可是卻又各有不同。
君九辰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懂事隱忍的小小少年了,他比顧北月要高大威武一些,他身上多了上位者的尊貴與霸氣。而顧北月卻仍舊是當年那個顧北月,文弱單薄,那雙溫軟、安靜雙眸卻依舊能給人勝過一切的力量。
君九辰看着他的眼睛,突然雙膝跪了下去。他雙手作揖,畢恭畢敬,甚至是虔誠的,他道,“父親”
不管他是誰,不管他怎麼變,眼前的這個男人永遠都是他的父親。抱養之恩,十一年的教養之恩,永世難忘,無以報答,唯有這一聲“父親”。
顧北月看着君九辰,那溫軟的眸光漸漸露出了憐憫和疼惜。他看着看着,就笑了,淺淺淡淡,卻好看得無法形容,好似四月春風拂面一般,溫暖。
君九辰就是在這樣的笑容中長大的,過去的所有回憶都是溫暖的,有鳳梨草和連翹花的味道,也有四月陽光的味道。
這些記憶,足矣溫暖他一輩子,哪怕在君氏家族經歷再多苦楚,哪怕對天武皇帝和大皇叔有再多的恨意,他的心都不至於失去溫度。
君九辰磕了三個響頭,認真道,“孩兒不孝,有辱使命,請父親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