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息一凜,直覺得這事一定是跟喬季安有關,於是道:
“是小安出事了”
“他死了。”那邊答得很乾脆,“不是旁人動的手,是他自己的身體撐不下去得不到愛良先生的施救,沒挺過一天,就去了。”
這又是個難題,宇文息一面看着已經一臉慘白的喬季卡,把剛纔百里夜的話又在腦子裏轉了一遍,卻依然想不出有什麼更好的辦法跟她講出這個事實。
“你那邊還要多久可以收網”只能問出這一句,他得知道,還要多久,百里夜才能回到喬季卡身邊。
“快了吧”他說,“我感覺應該快了馬腳已經露了,她再裝不了多久。你們再等等,這條魚,我一定要親自引她上勾”
電話到這裏結束,宇文息放下來時,喬季卡早就挪到了離他更近的地方。女子的雙脣還沾着些奶漬,但責問聲卻陣陣尖銳。她說:
“小安是誰是不是那個重病的年輕人老天他真的是叫小安爲什麼會是這個名字爲什麼會跟我心裏所想的一樣宇文息你知不知道,我在見到他的時候,心裏就突然跳出一個名字來,我想叫他小安但卻叫不出口因爲怕是自己臆想太甚,鬧了笑話原來他真的是叫小安,那是不是以前跟我很熟我的天,我到底是忘了多少東西那些被我忘記的從前,到底都是有多麼重要”
“季卡”見她情緒不穩,就連說話時,手中杯子裏的牛奶都不停地晃到杯外。宇文息不得不把那杯子接過來,然後再把雙手按至她的肩頭,道:“你聽我說你先不要這麼激動你一激動,什麼事情就都不好講季卡人總會有生老病死不管是年輕人還是老人,都逃不過病痛。也許有一天這樣的事情也會發生在你我身上,所以你不要覺得這是多麼不可以接受的事情你可以傷心、難過,但請答應我,千萬不要有什麼意外你若有意外發生,我不但過不了夜的那一關,連我自己的這一關,也”
“是不是小安出事了”宇文息的話不等說話,就被喬季卡直接接了過來。她說:“你鋪墊了這麼多情節,實際想說的,是小安出事了吧”
話說得到挺利羅,但那剎白的臉色還是讓宇文息不得不替她擔心。雖然喬季卡的性格是改了,但她的身體本身是不可能有變化的。不過,應該說是不可能變好的不但不能變好,而且還越來越壞。這就是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總會無緣無故地頭暈、腹痛,還有體乏的原因。
但事已至此,迴避是不可能的。愛良醫生去世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遍全球,那樣一個有名望的人,世界各地的任何一家媒體都不會放棄對他的報導。喬季卡早晚會知道這個消息,也早晚會明白,小安根本沒能見到愛良醫生。
“是的。”宇文息點頭,“他死了,在到了紐約之後”
屋子裏現了一片寂靜
喬季卡就那麼怔怔地坐着,雙肩還被宇文息握在手裏,整個兒人卻像失了魂一樣,再沒有一丁點生氣。
那一張本就剎白的臉慢慢變爲慘白,那種慘,就像是一具屍體,沒有意識,也沒血流,更沒有呼吸。
宇文息急了,伸手去捏她的臉,一邊捏着一邊急呼:
“季卡季卡你喘口氣你別這麼嚇我季卡季卡”
“唔”她終於有了反映,卻是一口嘴,猛地一下就把之前喝到肚裏的牛奶全都吐了出來
一陣猛然來襲的噁心和眩暈同時親襲了她的全身,讓她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直直地暈倒在地
“季卡”
最後一絲意識,是宇文息喚的這一聲季卡。朦朧間,她突然想起,就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就這樣暈倒在宇文息的面前。最後一聲,也是他在叫她:季卡
怪不得覺着這個稱呼好親切,原來,她跟他真的是早就認識。原來,在她的記憶中,真的有很多實實在在的東西被刻意抹殺包括小安,包括宇文息。
市中心醫院,二十八樓的特護病房。
宇文息沒有把喬季卡往瑪瑞蘭送,在這種時候,那家醫院已經讓他覺得不再安全。百里夜要釣的大魚還沒上勾,那個地方,如今,是能躲就躲。
人還在睡着,但已經沒有危險。送來搶救時醒過一次,但因情緒起伏比較大,醫院還是選擇了給她注射鎮定藥物
這醫院的院長是宇文息的熟人,請來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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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季卡診治的專家也都是業界的權威人士。對於宇文息,他們有着本能的敬仰,但卻還是不明白,他何以帶着這位傳說中百里帝國現任掌門人的夫人來看病而且看的還是婦產科。
沒錯,喬季卡懷孕了這是市中心醫院檢查出來的結果。
喬季卡還不知道,但宇文息很喫驚。他清楚喬季卡的身體狀況,也知道她絕對沒有可能再懷上孩子但奇蹟就是這麼突然地發生喬季卡懷孕了
這個消息,讓他有些不知道是該替她高興,還是替自己悲哀。但再又想想,卻又覺得可笑。替自己悲什麼哀呢是生是死,是福是禍,他只不過一個身邊看客。就算偶爾拖以援手,最後該留在她身邊守候的,也不該是他。
他只是有些隱隱不安,這種不安隨着喬季卡的懷孕愈發的加劇起來。許是最近事情太多,多到他竟覺得喬季卡在這個時候被查出有兩個月的身孕十分不妥。幕後的黑手還沒有落網,在他們身邊,雖不至於每一分鐘都充滿危機,但也絕對不安全。
看來,他得一刻不離了。
不由苦笑,自她腹上把自己的手拿開,嘴角扯動間,盡是無可奈何。
醫生說這是一個奇蹟,因爲在檢查過程中,喬季卡的身體病症一一展現。以這樣的身體條件是絕對沒有可能懷上孩子但她就是懷了而且已經有兩個多月。只是子宮曾經受損太嚴重,他們實在不認爲這個孩子能夠平平安安地在母體裏待到十個月再來到人世。這樣的子宮狀態,是撐不住孩子的
這便是宇文息的另外一個擔心一旦出事,喬季卡和百里夜失望是一方面,而喬季卡的身體必須要再承受一次小產的衝擊,這纔是最要命的
當然,這都是後話。目前最要緊的,是要先讓她把小安這件事情給撐過去。他還等着她醒來逼問,那個小安到底是誰
上了夜,宇文息就扯了把椅子,然後把頭倚在喬季卡的牀邊淺淺睡去。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不爲別的,他只是怕在自己淺眠的過程中,這個女人又被偷偷弄走。
這樣的事已經快要成了宇文息以及其它幾人的噩夢就像西門美問百里夜說,卡卡怎麼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失蹤
是啊他就怕這樣的事情再次上演,怕得要命
夜裏,牀上的人幽幽睜眼,目光裏帶着點點憂傷,還有濃濃的質疑。
肚子裏有孩子了嗎她都聽到了早在搶救的後期她就醒來。那支鎮定劑對她沒起太大的作用,只讓她睡了一下下就又再度清醒,甚至咬着牙,忍住了好幾陣巨痛。
可是沒想睜眼說話,就那麼一直假裝還在睡着,感受着宇文息帶着無盡感傷地置掌於她的腹,感受着這個儒雅男子連睡着了都不忘緊抓着她的手。一幕幕的回憶填塞般往腦子裏擠了進來,她感覺自己就好像是一趟列車,中途停靠了一站,然後有很多很多人從門口擠了進來。每一個人都帶着一段故事,過了那道門檻,那故事就重新歸位,回到她的世界。
她記得,自己曾經也懷過一次孕的就在上大二那年,她的男朋友在一個雨夜親佔了她的身子。
她記得,自己根本不是在美國長大,而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這才明白,爲什麼自己說話時,偶爾還是會夾雜一兩句上海口音。
她記得,那次懷孕,寶寶並沒有被留下來。她是到了一個私人診所要把孩子拿掉,但是突發大出血,把她折騰了個半死。
她也記得,自己是掉到水裏淹死了,再次醒來,就到了美國百里家的大宅。
但是還有很多是她想不想來的,比如說自己生在上海,那父母呢是不是也在這邊是不是真如百里夜所說,是多年前的一場車禍要了他們二老的性命
還有,她忘記了那個讓她懷孕的男人不是百里夜,她忘記了自己以前還有過一個男朋友,也忘記了爲什麼會跟百里夜走在一起,更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掉到水裏搞到快要淹死。包括身邊朋友,包括宇文息、西門宇還有皇甫易,還有西門美和黎小沐她與他們之間的林林種種,她都想不起來
擠進來的記憶到底是太零星,能夠整理出這些,已經是她絞盡腦汁所爲。
冰冷的夜,女子從病牀上坐起,沒敢把左手從宇文息的手中抽回,只擡了右手往小腹處輕撫了去。
肚子裏有一個生命感覺很奇妙,會讓她不自覺地就去盼望那個生命能夠早一天來到人世。可裝睡的時候,太夫那一句句驚心話語還是被她記住,她知道,自己的子宮撐不住孩子。這個孩子只要再長大一點點,她就沒有辦法把她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