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慕凜將手珠帶回來給白燕語時,還帶了一樣東西,是有一次白驚鴻跟白鶴染一起走在街上,隨手買下的一只小葫蘆。
葫蘆是寶石拼成的,歌布人的手藝,雖然是寶石,但因爲是碎石邊料做的,也不值錢。
當時白驚鴻說,十歲那年,父親給了她一只玉製的葫蘆,她很喜歡,一直掛在身上。
偏偏白花顏也喜歡那只葫蘆,父親卻不肯再送給她一只。嫡女的東西庶女是不能搶的,爲此白花顏哭了好幾天,還一邊哭一邊說父親偏心,不疼她。
那時的白驚鴻只懂得炫耀和驕傲,她從來都是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哪裏能理解小孩子想要一樣東西卻不得的心酸。又哪裏能懂得那樣東西明明是人家父親送的,自己的孩子得不到,她卻得了,這種事情在白家發生得多了,就給白家的孩子留下了很不好的陰影。
父親只疼外來的孩子,不疼親生的,這話就是打那兒來的。
這些話都是白鶴染講給君慕凜,君慕凜又講給白驚鴻的。這只寶石葫蘆白驚鴻買下,給了白鶴染,是讓她將來有機會能轉交給白花顏。她什麼都補償不了,只能留這麼個小物件兒下來,白花顏要,就留着,不要,就摔了。從前歲月那麼多年,她們母女對白花顏是有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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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將葫蘆給了白花顏,沒有再逗留,起身離開。
談氏往外追了幾步,在門口時扯了她一把,小聲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林氏搖頭,“沒什麼。”再想想,還是告訴了談氏,“白驚鴻死了。”
談氏一愣,“死了?她不是早就死了麼?”
在她的印象中,白驚鴻還是關在皇宮水牢裏的,可似乎也聽說白驚鴻從水牢裏跑了。可是想不起來是在何處聽說的,也想不起來到底聽沒聽說過,白家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小白府也幾經變故,關於過去的一些事情,她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林氏嘆了一聲,沒再說話,待談氏再回過神來時,林氏都已經走遠了。
白花顏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走了出來,就在談氏身邊站着,手裏還握着那個葫蘆。
談氏心裏不太好受,也不知道是因爲林氏今天的情緒,還是因爲聽到了白驚鴻的死訊。但是她想,應該不是因爲白驚鴻吧,畢竟白驚鴻那個人在她這處是沒留下過什麼好印象的。過去那些年她都煩死了大葉氏和那兩個孩子,她曾想過,有朝一日白驚鴻和白浩宸兩個人遭了報應,她一定會很高興,甚至都能放掛鞭樂呵樂呵。
可是白浩宸死時,她沒有高興,現在聽說白驚鴻也死了,她還是沒有高興。
談氏問白花顏:“你還記得白驚鴻是誰嗎?”
白花顏很認真地琢磨了一會兒,搖頭,“不記得。”
談氏抹了一把她嘴角掛着的飯粒,拉着她的手往回走,“不記得就不記得吧,都忘了也好,都忘了才能開始新生活。如果記憶能夠選擇,我也想把過去忘了。”
林氏在天賜鎮裏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反正就是漫無目的地走。有人認出她主動打招呼,她也顧不上理,腦子裏一會兒是林寒生,一會兒是白驚鴻,早上燕語講的那些事情翻來覆去地在她腦子裏轉悠,她想了很久,還是想不明白爲何事情到最後,竟是這樣的結局。
終於沒有路可走了,她已經走到天賜鎮的鎮尾,再前面就是後山。
鎮尾有閻王殿的官差把守着,暗處也有暗衛緊盯,爲的是確保不會有任何不明之人進出天賜鎮。但是對本鎮的百姓還是正常放行的,畢竟後山有花果樹,還有開山種植的藥材,百姓每天都要上山去打理。
林氏在鎮尾站了好一會兒,一直就往後山看着,雖然行爲怪異,但她是什麼人閻王殿的都知道,凌安郡主的母親,天賜公主的姨娘,所以也沒有人理會她,就由她在那裏站着。
這座山上還葬着一位白家的孩子,林氏知道這裏她女兒常來,幾乎每隔個十天八天的就要來一回,一來就會上山,到那個人的墓前一坐就是一整天,有時候到夜裏都不走。
她嫁入文國公府十幾年,其實並沒有多少歸屬感,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纏住白興言,保住自己的寵愛。最大的夢想就是白燕語能夠有個好歸宿,最好能嫁給皇子,側妃也行。
白家於她來說,也就那麼回事,她於白家來講,存在感也實在很低。
可是如今白家沒了,文國公府燒了,她卻又開始心疼起白家的這些孩子們。
不管是從來沒被承認過的五皇子,還是大葉氏從段家帶來的白驚鴻和白浩宸,從前過往明爭暗鬥來來回回,到如今,似乎都沒有那麼重要了。
曾經討厭的人現在也沒有多討厭,曾經喜歡的人現在也沒有多喜歡。原來人都不是長情的,歲月變遷,真的可以沖淡許多人和事,哪怕是刻骨銘心的,也終有一天會漸漸消散。
孃家,夫家,終於在這一刻,她全都失去了。
林氏出了鎮子,一路往後山走。閻王殿有兩名官差跟了上來,是看她有些失神,不敢讓她一個人上山。
她也沒說什麼,一直走到五皇子的墓碑前方纔停了下來,然後將林寒生的那串手珠放到地上,還找了塊兒石頭壓着。
她說:“就讓他留在這裏,給白家人賠罪。你是白家大少爺,就由你來看住他,前世今生,世世生生,都讓他再不能爲禍作亂,再不能坑害白家的孩子。”
林氏跪到五皇子的墓前,認認真真地磕了三個頭,“對不起,林小桃替林寒生給你們賠罪了。今生走錯了路,願來生我們不會再有交集,各自安好,忘了這一切所有。”
林小桃喪父,終於在這三個頭磕完之後,痛痛快快地哭了出來……
寒甘冰宮,國君重病不起,對新來的王后一次都沒有召見過。
君長寧也的確是個人才,竟利用這段時間,利用她從東秦皇宮裏帶來的傳國玉璽,成功勾結了丞相蓋爾。幾劑中藥下去,老國君一命嗚呼。
丞相蓋爾蟄伏多年,終於在君長寧的幫忙下,以傳國玉璽爲引,登上了寒甘君位。
君長寧從東秦六公主成爲了寒甘王后,封后大典與登基大典一同舉行。那一刻,君長寧覺得自己終於揚眉吐氣,終於可以將從前身份完全放棄,一心一意只做寒甘王后。
比起東秦不招人待見的庶出六公主,顯然是寒甘王后更加威風,更配得上她的冰雪聰明。
然而,所謂的冰雪聰明,在君慕凜看來那就是個笑話。
君慕凜收到寒甘的消息時,他的大軍還有五天行程,就能到達東秦與寒甘分界處的雪山腳下。君長寧在寒甘封后的消息聽得君慕凜直髮笑,可是笑過之後卻也爲那個妹妹感到悲哀。
傳國玉璽是假的,真的已經在他手裏了。
早在他與白鶴染分析出傳國玉璽的去向之後,他就派了人去追君長寧的送親隊伍。
但東西卻不是要回來,更不是搶回來,而是換了一個假的。
假玉璽假得離譜,是用下等玉料做成的,又因爲他並沒有看過真的傳國玉璽,所以假物的樣子也是隨心所想,大概就照着東秦玉璽的模樣改了一改,就匆匆讓人拿着去換了。
他絕不相信君長寧看不出來東西被換過,畢竟真玉璽在她手裏那麼多時日,是何模樣早就熟記在心。突然被換成了假的,他本意是想提醒君長寧做事不要太過,不要以爲東秦孃家是傻子,什麼都不知道。卻沒想到君長寧選擇沉默,假戲真做把這戲給唱了下去。
落修琢磨着說了句:“寒甘那個丞相是不是傻?君長寧說什麼都信?”
君慕凜冷哼道:“怕也不是真的就信,他只是藉此坐上國君之位,給自己登基找一個天命的理由罷了。畢竟傳國玉璽在東秦,世間早有傳說,葉郭白三家之事鬧得轟轟烈烈,寒甘怎麼可能一點都不知曉。君長寧是白家的外孫女,又是東秦六公主,東西由她拿出來,可信度就很高,至少在寒甘人看來,可信度是高的。畢竟長年待在冰川之國,見識少。”
落修有點鬱悶,“那這樣一來,我們的玉璽不是白換了嗎?”
君慕凜搖頭,“怎麼就白換了?寒甘有寒甘的,東秦有東秦的,我們將真的玉璽亮出來,你說這天下人是信寒甘還是信東秦?”他吩咐落修,“飛鷹傳書回上都城,讓老爺子把真玉璽亮出來,再轟轟烈烈地辦一場盛宴,昭告天下,說失蹤多年的傳國玉璽被東秦找到了。”
落修趕緊就去辦差,再回來時,君慕凜已經在部署攻打寒甘的計劃。
落修有些擔心,“真的不等王妃嗎?”
他搖頭,“不等,在她到之前,寒甘必須打下來。我不能讓她跟着我去冒這個險,雖然死丫頭總嚷嚷着要上陣殺敵,但打寒甘不同於打別國,雖然我們手裏也有槍,但寒甘的火槍究竟有多少把,誰也說不清楚。她拿下羅夜給了東秦,本太子總得把寒甘給她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