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要走,也不至於立刻就走,君慕凜的歸期定在三天之後。
雖繼了君位,但這些日子也並不是每日早朝。因爲她對歌布不熟悉,在不熟悉一個國家的情況下就在朝堂之上做以決策,是對這個國家不負責任。
所以這些日子,除了與君慕凜細講了從前過往之外,她多數時候都是在聽溫丞相和苗城主在講歌布。講歌布的城池劃分,歌布的基本國情,還有歌布百姓的生活情況,以及歌布作物、礦產資源的情況等等。
兩位朝臣就跟上課一樣,每天都會到宮裏來報到,能當面說的就當面說,不能當面說的就給她提供有最準確記錄的書籍。可以說這些日子的白鶴染一直都在學習,學習歌布的一切,學習如何做一位好的國君。
學習每每都會到深夜,兩位朝臣很晚出宮,之後她還要看一些書籍,等到可以睡覺時,基本都過了丑時了。而次日也不會多睡,卯時就起,繼續做功課。
君慕凜被安排到客殿,雖也在秋風殿,但卻與她不在一間。
對此他不太樂意,也並不執行分殿而居的決策,每晚都會賴到她的榻邊。特別是決定了三日後就要返回東秦,他就更是死也不離開他們家小姑娘。
白鶴染對此很無奈,“你是男人,要懂得剋制。”
他更無奈了:“染染,我還不夠剋制嗎?我堂堂太子,都剋制到這種程度了,你還說我不剋制?我就是想守着你,你睡你的,我就在邊上坐着,反正白天我沒什麼事,你去跟那兩位大臣說話時,我還能補個覺。”
她不解,“你在我榻邊坐一宿有意思嗎?我睡着,你看着,還能從我臉上看出花兒來?”
“花倒看不出,但至少能看得到任何有意冒犯你的東西。”
她一愣,“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時值深夜,他將內殿的燭火滅了兩盞,屋裏又暗了些。“染染,說是拿着火槍的人只來了納蘭景一個,可那畢竟是我們的分析,萬一,我是說萬一,萬一分析錯了呢?萬一還有人拿着火槍潛藏在暗處,那得有多危險?”
他不是逗她,而是確確實實就這樣想的,且只要一想到這座皇宮裏很有可能還藏着寒甘的人,那個人也還拿着槍,他就連眼睛都不願意眨一下。剛剛說是她跟朝臣說話時他在殿裏補覺,但實際上這些日子,她在跟朝臣說話,他就在門外坐着守着她,時刻都把這小姑娘保護在視線範圍之內。且他帶來的所有暗哨,也都集中在小姑娘身邊,防的就是再被人打暗槍。
他對白驚鴻雖沒有什麼感覺,但是白驚鴻中槍的那一剎那還是把他給驚着了。他不敢想象如果那一槍打在白鶴染身上會怎麼樣,所以他只能全力提防,不能給對方任何機會。
即使是這樣,仍然不放心,所以就連小姑娘睡覺他也要守着,眼睛一睜就到天明。
“你是不是太緊張了?”她看出他心神慌亂,也知他這幾日一直都小心翼翼地守着她,起初以爲這傢伙只是賴皮,這會兒才知,他竟是在害怕。“雖然我們的分析有可能是錯誤的,但是外面還有那麼多暗哨,還有劍影在,寒甘人沒有什麼機會打到我。雖然他們拿的是火槍,可我睡在內殿,想要打我也得進殿來,那麼多人守在外面,如何進得來?”
“萬一能進來呢?”他還是不放心,“凡事都有個萬一,而我,絕不允許萬一發生。”
“可你三天後就要回去的。”她坐在榻上,把手從被子裏伸出來,與他握在一處。“我終究還是得一個人面對這些,多守這幾日又有什麼意義?”
“能守一日就是一日。”他很堅持,“至少我在時,這些事情我就得做好。染染,你踏踏實實的睡,什麼都不用想,凡事都有我呢!”
她心頭乍暖,連日來的疲憊也緩解了許多,只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雖然重了一些,但好在還有一個人願意無條件地替她分擔,爲她引路,也爲她保駕護航,這就是老天爺最大的恩賜。他親手將她推到高位,又在下方穩穩將她托住,讓她沒有後顧之憂,讓她知道無論她把事情做成什麼樣,都有他替她託底,爲她善後。他是她永遠的退路,也是唯一的退路。
她點點頭,不再堅持讓他去睡,只是揚聲喊了句:“劍影,你出來。”
榻邊,人影一閃,劍影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
她將手伸到枕頭下方,將自己的那柄手槍摸了出來遞給劍影:“拿着這個,就守着我的內殿,不管是遠還是近,但凡有異動,一槍打過去,不用留活口。”
劍影是用過槍的,就在大年夜那晚,所以這槍拿在手裏只是看了看,便點了頭。
君慕凜還是不放心,即使有劍影拿着槍在外巡視,但萬一對方人多呢?
她搖搖他的手,“君慕凜,你有些過於緊張了。就算現在外頭還有拿着火槍的人,但是你相信我,一個最多了,再沒可能有更多的,否則那日在皇宮外的亂戰中,開槍的人就不可能是納蘭景。何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況,只要他們不是一槍直接爆了我的頭,我就可以保住自己的命。所以該擔心的不是我,而是你纔對,你纔是需要保護的那一個。”
“我沒事。”他十分自信,“我就同你待在一處,你來保護我。”
她瞪眼,“你好意思嗎?”
“爲何不好意思?”他說得理所當然,“就一把槍,你給了劍影讓她保護你的內殿了,那我怎麼辦?我也是東秦太子,也是十分重要的人物,萬一他們打我呢?那日在宮門外,寒甘王爺打的不就是我嗎?所以我很需要保護,所以在只有一把槍的情況下,只有我們待在一處,才能一舉兩得。劍影保護你,你保護我,如此甚好。”
他即說即做,當時就脫鞋上榻,一翻身就翻到了榻裏面去。
白鶴染驚了,“你這人簡直就是個無賴啊!”
他覺得無賴這個詞用得很留情面,“我以爲你會說我是流氓。不過沒關係,說什麼都行,我今兒就睡這兒,後兩晚也睡這兒,一直到我離開歌布返回東秦爲止。請夫人保護我!”
她很無奈,“那也應該我睡裏面你睡外面。”
“誰強大誰睡外面,我現在是需要保護的一個,所以我睡裏面。”
“剛不是還說我纔是需要保護的嗎?”她發現又誤會這個混蛋了,剛剛還覺得他是真的擔心她出事,所以覺也不睡就一直守着她。但這會兒才發現,她上當了,這混蛋根本就是想佔便宜,想賴上她的榻。這不,爲了上榻來,連請夫人保護我這樣的話都好意思往外說了。
“夫人說只要不打到頭就沒事,那我可不行,我是打哪兒都有事,所以需要夫人保護。”
他還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白鶴染深吸了一口氣,“打着你,我可以給你治。”
“可是會疼。”
“你還怕疼?你常年帶兵,身上被開過多少口子,你跟我說你會疼?”這話說完,突然就有點說不下去了。她也不知道他身上被開過多少口子,沒有看過,也沒有問過,但想也不會好到哪去,畢竟是上陣殺敵的將軍,她心裏還是有數的。於是不再說他,只把被子拉了拉,分給他一半,自己也躺了下來。“睡吧!明日隨我在這宮裏轉轉,幫我參謀參謀哪處需要改動,哪處需要重建。還有後宮,我是女君,不需要後宮,你幫我想想偌大一片後宮,應該做何規劃纔好。”她往他身邊挪了挪,“君慕凜,但凡有別的路可走,我都不願你這麼早就回去。”
三天後,君慕凜回返。
朝中官員要送,讓白鶴染給攔了。
她知道歌布朝臣要去送君慕凜是什麼意思,現在她坐在女君位上,而她是君慕凜未來的太子妃,所以歌布這些人在面對君慕凜時,就有一種不由自主的卑微感。
他們生怕哪裏做得不好了,禮數盡得不周了,會惹東秦太子不高興。也怕女君陛下多忙國事冷落了東秦太子,讓東秦太子不再喜歡她。甚至許多人私下裏都在猜測,東秦太子這麼快就回返,是不是跟女君吵架了。
說到底,歌布人看白鶴染,多半是在看她背後的未婚夫,在看東秦太子。
她不希望是這樣,雖說她與君慕凜的確不分彼此,君慕凜也的確是她最堅實的後盾,但是她依然相信即使沒有他,沒有東秦,她一樣會把歌布治理建設得很好。
這話沒法說,也沒人信,說多了反而會讓歌布人心不安,乾脆就由着他們想去。
不過想歸想,她卻不會讓朝臣對君慕凜的那種下意識的巴結討好表現得太明顯,所以她拒了所有人相送,只由她一個人換了便裝,默默地將人送到鳳鄉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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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磨蹭着不願意,拉着她商量:“染染,答應我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