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曾經也是她喜歡過的人啊!白驚鴻心裏想着,那曾經也是她午夜偷偷做過的夢。她很小的時候進皇宮那次,就相中了這位紫眸皇子。可惜,她有她的使命,家族賦予她的是未來無限的尊榮,爲此她要付出的,則是她內心裏真心愛慕的少年郎。
過去就已經認命了,現在更是不得不認命。何況她知道,這個少年郎的目光從來沒有一刻在她身上停留過,人人都說他不喜女色,人人都說他這輩子是不可能娶妻的。她還爲此竊喜過,至少別人不會把她的夢給拿去。可是直到白鶴染出現,毫無徵兆地就得到了她得不到的一切。不但搶走了她愛慕的少年,還將她從文國公府嫡女的位置上趕了下來。
她確實有過恨的,只不過事到如今,恨已經沒了意義,文國公府都沒了,她還能爭什麼?
她很無奈,曾經有多麼恨白鶴染,如今就有多麼依賴白鶴染,甚至看到白鶴染就會感覺很親切,像見到了自己的親妹妹一樣,那種家的感覺終於又回來了。
所以這都是命吧!命運的安排總是讓人琢磨不透。
她又擡了腳步,一步步走向前廳,君慕凜的頭終於轉了過來,還同她說了一句話:“行了,別再往前走了,就在門檻外頭站着。這林府太小,前廳更小,你身上有味兒,離得近了本王聞着不舒服。”還是那股子邪魅乖張的勁兒,貴氣渾然天成。
白驚鴻在門檻外面站了下來,還往後退了一小步,然後跪到地上,衝着君慕凜磕了個頭,“臣女白驚鴻,叩見十殿下,殿下千歲千千歲。”
跟她身邊兒站着的康學文直到這時才反應過來他這小妾的真實身份,怪不得天賜公主叫她大姐姐,合着她竟是從前文國公府那位據說是傾國傾城的大小姐。
他掩不住驚訝,當時就開口問了句:“你堂堂文國公府大小姐,何以跟那林寒生攪和在了一塊兒?”因爲這幾個月他人一直在被蠱惑當中,京城的消息已經很久沒有傳到銅城來了,關於大年夜發生的事也是一知半解,畢竟這邊得到的消息多半來自歌布,真假難辯。
白驚鴻沒有說話,依然保持着磕頭的動作,直到君慕凜輕飄飄地說了句:“行了,起吧!”她這才站起身來,然後又衝着康學文施了一禮,“驚鴻之前被人控制,對康大人的所爲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大人放心,待我做好阿染交給我的事情,我自會以死謝罪。”
康學文聽着發愣,但想到自己蠱毒發作的時候也是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所作所爲,便有些理解白驚鴻了。如果白驚鴻也是被蠱術控制的,那麼他有什麼理由去憎恨她?何況她不是歌布人,她是東秦人啊,她是文國公府的大小姐啊!
一時間,康學文的內心十分的複雜。
君慕凜在這時候又說了句話,是對白驚鴻道:“白大小姐,好久不見。”
白驚鴻一怔,一股子難言的心酸又涌上心頭,那些她忘不掉的從前過往又開始在腦子裏不停迴轉,轉得她頭疼,特別的疼。
她不得不蹲下來,雙手抱着頭,表情十分痛苦。身邊的康學文不明所以,還下意識地去扶她,甚至關切地問道:“冰肌,你這是怎麼了?”說完又覺得冰肌這個名字不好再叫,便改了稱呼,“驚鴻,你這是怎麼了?”
白驚鴻說不出話,君慕凜也沒再吱聲,倒是跟君慕凜對面坐着一起喫茶的那個人起了身,走到白驚鴻面前蹲了下來,伸手往她額間點了一下,立即有一個小紅點兒鑽到了她眉心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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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驚鴻感覺到一瞬間的疼痛,可是很快疼痛的感覺就消失,連帶着頭腦也清楚起來。
“田開朗。”她記得這個人,從東秦皇宮裏被救出來,在一起回歌布的路上,田開朗在林寒生的隊伍裏。“阿染讓我找你,請你給權照下蠱,讓他暫時能被我們控制,然後由我和他出面,宣佈明日爲林寒生辦祈福宴,全城宴請,請的是所有在銅城的歌布人。”
田開朗回頭看了看君慕凜,見君慕凜點頭,這才衝後面站着的權照招了招手,“你過來。”
權照聽話地走了過來,“請先生吩咐。”
田開朗便指指白驚鴻:“從現在起,你都聽她的,她說什麼你就聽什麼,她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不許反抗,明白嗎?”
權照順從地點了頭,“老奴明白。”然後再轉向白驚鴻,“請姑娘吩咐。”
白驚鴻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田開朗竟是早已經控制了權照。她對田開朗有些刮目相看,畢竟從前這人在林寒生的戲班裏時,對蠱之一術並不是十分的純熟,甚至當他離開林寒生之後林寒生還評價他說:只知癡迷,卻求學無道,沒多大出息。
可是沒想到如今的田開朗竟連權照都可以控制,這權照可是林寒生的心腹啊!
再想想,便了然,這定是阿染的功勞,有阿染在,沒有什麼事是做不成的。
白驚鴻理了理心緒,這纔對權照說:“我父親病重,我打算爲他辦一場祈福宴,在銅城所有的酒樓開席,宴請城內所有歌布人士。宴會就在明日,你這就隨我到府門口去,把這消息傳開,儘可能的讓全城的歌布人都知道。”
權照立即應下:“老奴明白,請小姐隨老奴一起,這就到府門外去。”
白驚鴻又衝着君慕凜俯了俯身,便跟着權照走了。康學文也跟着一併去了,他是出銀子的那個人,雖然知道了白驚鴻的身份,但這場戲還是得繼續演下去。
林冰肌回城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銅城的大街小巷,於是有許多人已經趕到了林府門口,就在門口守着,想打聽打聽國醫林寒生的情況。
終於,林府的大門開了,白驚鴻率先走了出來,與之並肩的,是銅城知府康學文,身後跟着的是老奴權照。白驚鴻也是嚇了一跳,沒想到短短時辰內,府門口竟已經集中了這麼多人,她還以爲要靠人們互相轉告才能將祈福宴的消息散佈出去,現在看來是不用了。
她半回頭衝着權照示意了一下,就見權照站上前來,衝着門外衆人大聲地道:“國醫受傷,傷勢嚴重,小姐剛剛決定明日要爲國醫開祈福盛宴,宴請銅城所有歌布同胞,一起爲林國醫祈福。宴席開在酒樓,請在城裏開酒樓飯館兒的人備好菜口,所有歌布人在明日均要出席,不得耽誤。至於辦這祈福宴花的銀子,放心,不會花你們的,都由知府康大人承擔。”
康學文的臉上立即堆起諂妹的笑:“沒錯沒錯,爲岳父大人祈福,是我應盡的義務。他是冰肌的父親,那就也是我的父親,我不但要爲他祈福,我還要嚴懲兇手,一定還咱們歌布人一個公道!請各家酒樓飯館放心地備菜,也請大家放心去喫,只要在喫的時候心裏多唸叨着希望林國醫傷勢儘快好起來,那就算你們的心意了。所有的花銷後兒到衙門找我報賬!”
他說得很大氣,臉上諂妹的模樣讓歌布人也很是受用,再加上康學文這幾個月來的表現一直都讓歌布人很滿意,他們也知道這位知府大人對林冰肌和林寒生那是言聽計從。所以根本就沒有人會懷疑先辦席後報賬的事情,開酒樓的人還很高興,因爲又敲了知府大人一筆。
白驚鴻在這時候擠出幾滴眼淚來,抽抽嗒嗒地向衆人施禮:“多謝各位叔伯姨嬸替我父親祈福,待他日回到國都,冰肌一定會把這件事情說給國君陛下聽。陛下一向看重我父親,必定會記着大家的好的。”
人們一聽這話,再加上白驚鴻梨花帶雨的哭,一時間對於明日的祈福宴便又虔誠了幾分。開酒樓的紛紛表示一定會把席面安排好,其他人也一併表示一定會真心爲國醫祈福。
這件事情算是交代下去了,白驚鴻一行人回到府裏,權照老老實實地站到一邊,也不說話,看都沒有多看白驚鴻一眼,就好像他們之間從來都沒有什麼關係似的。
但只有白驚鴻知道,這個老頭子跟林寒生一樣變態,一樣暴虐。
她下意識地撫了撫自己的小腹,有噁心的感覺翻涌上來,她要很努力才能壓制下去。
君慕凜還在前廳坐着,有一句沒一句地和田開朗與落修說着話,康學文回來之後也參與了進去,幾人的話題始終不離白鶴染,康學文更是把白鶴染在康府解決掉九名歌布暗哨的事,聲情並茂地講了出來,引得君慕凜開懷大笑。
可笑着笑着又沉下臉來,狠狠地盯着康學文說:“我們家染染是有本事,不過舅舅,你今後言行也要多加考慮,縱是局勢所迫,本王終究還是不願見到天賜公主陷入一絲一毫的危機當中。以一敵九,你說起來像是個笑話,卻不知她當時是以命相搏。舅舅,本王很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