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封昭蓮突然問出這麼一句,雲蕭一愣,指着那雲朵下樓的方向反問道:“主子懷疑她是端木安國的人?”說完,又點了點頭,“不管對錯,但主子能有這個想法,說明心裏還是知曉什麼是謹慎的。”
封昭蓮翻了個白眼,他在這精衛的眼裏就是個白癡嗎?不過……“只是隨便一猜,而事實上,我看誰都像端木安國的女兒,你要是個女的,沒準兒我也懷疑你。”
雲蕭還是那句話:“謹慎一些是好事。不過主子既然有所懷疑,那爲何還要買下她?屬下說過很多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主動帶在身邊,總比被動讓他們的人跟着好。”這是封昭蓮的打算,“那小女孩不是那邊的人最好,就當我做回好事替她脫離苦海。若是那邊的人也不錯,就藉由她領着咱們到端木國安的老窩去,也省得咱們再費勁去找了。”
雲蕭眉心一動,面上立即就浮上了一層隱憂,“主子非得那樣做嗎?其實……請御王妃治好您的病,然後開始新的生活,也是……不錯的。”雲蕭這話說得沒有底氣,因爲他知道,封昭蓮雖然離開了千周,雖然把兵都給了玄天冥,雖然看似在大順的京都過着與世無爭的生活,可是在他心裏,從來都沒有一刻放棄過想要報仇的想法。
封昭蓮始終視那端木安國爲頭號仇人,因爲當年就是因爲端木安國的提議,並且由端木安國提供了藥材,他才成功地被泡製成不男不女的藥人。雲蕭知道,這個結封昭蓮永遠都無法解開,他撐着不男不女的身體活到今天,不過就是爲了找端木安國報了這個仇而已。什麼看上大順的七皇子,那不過是他在餘生爲自己尋找的一點樂趣罷了。而現在,他就要奔赴到那個有端木安國在的地方,雲蕭想,怕是餘生已經不多了吧!封昭蓮此行懷着同歸於盡的想法,別以爲他不知道。
封昭蓮挑着脣看他,脣角是那種玩世不恭的笑,他說:“新的生活?新的生活與我何甘啊!雲蕭,其實你都不用跟着來的,我去送命,不該再搭上你的。”
“我若不跟着,你怕是連平安到達福州的命都沒有!”雲蕭氣得咬牙,“你剛出生那年,我四歲,我娘就指着你說你是我的主子,讓我這輩子都聽你的。將來你要是遇了危險,我是要爲你擋刀槍的。我娘喂大你一場,別想在這種時候丟下我。”
“真是個倔脾氣。”封昭蓮聳聳肩,“那沒辦法嘍,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死了之後看到奶孃我就給她磕三個頭,說我對不起她,連累了她唯一的兒子。”
雲蕭微仰了頭,想到那個在封昭蓮被祕密帶走之後就死去的孃親,似乎樣子都有些模糊了。那些年他爲了成爲封昭蓮身邊最出色的精衛,被老王爺送到千周最苦寒之地去習武,三年才能回去一次,甚至連孃親死時都沒來得及看上最後一眼。所以,對於那個端木安國,他也是有恨的。要不是端木安國挑起藥人事端,他的孃親也不會死。
雲蕭的雙拳緊緊握起,罷了!生死由命,因果循環。既然老天安排了這一場因果,那便是誰也躲不過去的。封昭蓮的仇,孃親的仇,便一併報了。若還能活着,他拼着跟封昭蓮翻眼,也得把他帶到安全的地方,再接上烏梨笙,讓他們好好過日子。若不能活,那便一起死了也好。
二人靜默着,好長時間誰也不說話,直到那雲朵端了水盆上來,瘦弱的身體端着滿滿一盆水,走起路來總是不太穩,水會隨着踉蹌的腳步溢出來一些。可那孩子卻十分倔強,也不說放下來緩緩,就咬着牙拼着手臂都打哆嗦,也要一口氣把水盆給端到屋裏的臉盆架上,然後對着封昭蓮說:“主子,洗漱吧!”
封昭蓮神情忽轉,又換上了那種亦正亦邪的陰柔,他走到臉盆邊上,拿起布巾擦手,同時逗着雲朵說:“其實細瞅瞅,你長得挺不錯的,若是脾氣臉色都能好一點,一定能早早就被人買了去,說不定現在會在一個好人家做着輕鬆的事。”
雲朵面上依然是冷冰冰的,看都沒看封昭蓮,只低着頭,很是盡下人本份地道:“既然被主子買了,那雲朵不論生死就都是您的人,不奢求富貴。”
“哎!我又不是沒錢。”封昭蓮很不樂意聽這話,“什麼不奢求富貴啊?你當你家主子是窮鬼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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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不敢。”雲朵跪下來,像是犯了很大的錯誤。
雲蕭皺了眉,開口道:“沒有多嚴重的事,不必動不動就跪。你且下去看看有什麼喫的,讓小二送上來些吧!”他一語打發了雲朵,待人出去,卻是接上了封昭蓮最初的那一問:“據悉,端木安國的女兒至少也有二十多個,散佈在天下各處,誰也說不清到底都在哪裏。”
“是啊!”封昭蓮擺弄起自己的手指,“他也是有本事,連大順的皇后都是他的種。可惜,那是個不聽話的種,大順的老皇帝也沒有那麼傻。這麼多年了,那皇后一點實權都沒有,端木那老賊怕是要氣哭了吧!”他笑得花枝亂顫,“可惜啊!我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如若不然,我生撕了那端木老賊之後,也要把他的那些個種都扔到藥罐子裏做成藥人,當初我父王母妃的痛,我也要讓他嘗上一嘗!”
雲蕭眼看着他額前青筋暴起,這是封昭蓮憤怒到極至的表現。他不忍看其這副樣子,冷聲開口,潑了封昭蓮一盆冷水:“他是嘗不到那種痛的,因爲那些女兒於他來說不過是棋子,只在用得着的時候拿出來利用,根本也不在意她們的死活。他到是在意兒子,可惜啊!他的兒子當初在北界時,都已經被大順的九皇子和濟安郡主給解決掉了。”
大順與宗隋的這場戰爭,牽扯了太多人的爲此心緒不寧坐立難安。先有七皇子代替九皇子領兵出戰,後又有千周王爺封昭蓮爲復仇也往東界而行,再加上鳳羽珩也在後頭悄悄跟着,大家都奔着同一個目標而去,誓要將那端木安國與宗隋一併埋葬。
而彼時,大順的皇宮裏,老皇帝玄戰終於也再待不住,他正在昭合殿內瞪着太監章遠怒聲吼着:“爲何不讓朕出宮?爲何要把朕關在這昭合殿裏?章遠!你這死太監膽子越來越大了,居然敢關着朕,你這是什麼行爲你知道嗎?”
章遠點頭,“奴才當然知道,這要換了別人,非得殺頭不可。”
“那你怎麼還敢?”
“因爲奴才不是別人啊!”章遠答得理所當然,“皇上昨兒還說奴才就是您的半條命,要是沒有奴才陪着,您早都想一頭撞死了。”
“你……”老皇帝被他給堵得沒了話說,愁得一腦袋包啊!他翻翻白眼,決定換條路子跟章遠說話:“小遠子啊!你看朕是不是挺可憐的?被媳婦兒孩子背叛,落得如今下場,咱倆這都……”他用手比劃比劃下身,“這都差不太多了,你就不能將心比心?就不能設身處地?就不能多爲朕想一想?朕多苦啊!朕不想再這麼苦下去了!”
“那你想幹什麼?”章遠死堵着昭合殿的殿門,一邊問一邊還不忘糾正老皇帝剛剛話裏頭帶出的一個錯誤:“什麼媳婦兒和孩子啊?孩子是孩子,但那女的可不能算是媳婦兒,最多也就是個妾。”
“對對對,朕說錯了,她就是個妾!媽了個巴子的,她妾都不如,就是個奴婢!你看,朕都承認錯誤了,你就放朕出去吧!朕憋在這裏實在是太苦了呀!”
章遠就不明白了:“當初是誰說自己心灰意冷,甚至連活都不想活了的?又是誰說只求安渡餘生再不想凡塵俗事的?是誰說讓雲妃娘娘出宮好好過日子,再也不要回來的了?怎麼?這纔多少日子,你就忍不了了?早知今日忍不了,當初別說大話呀!如今雲妃娘娘都走了,你還想怎麼着?”
“她走了朕就去追啊!”
“不丟臉嗎?你是皇帝!”
“哎呀丟個屁!都這麼些年了,臉要丟早就丟乾淨了,朕在雲翩翩面前什麼時候有臉過?行了行了,你別跟朕扯那些沒用的,朕可是聽說了,雲翩翩去了濟安郡,那朕也要去。憑什麼她能去朕不能去?阿珩又不是她一個人的兒媳婦兒,朕還是老公公呢!”
“可你也是大順的皇帝!”章遠氣得頭大,“我說皇上啊!咱不折騰了行嗎?咱消停兩天行嗎?六殿下爲了國事每日累得連覺都沒得睡,你還在這張羅着要出宮,難道還想讓他再多分出一份心去擔心你?能不能讓人省點兒心啊?這大順跟宗隋就要開戰了,你操心操心國事,行嗎?”
章遠一邊說一邊哭,“都說皇上不急急死太監,我這太監當得也太憋屈了,皇上不操的心都讓我給操了,完了你還不領情,我咋這麼想不開,盡幹喫力不討好的事呢?反正今兒你就是不能出這昭合殿的大門,除非你把奴才給殺了!”
一主一僕在昭合殿大吵起來,外頭守着的宮人們卻早已經見怪不怪。這老皇帝和小太監的戲碼每日都得演上個一兩回,他們早就習慣了。就還是有點擔心,萬一老皇帝哪一日真的得逞了出宮了怎麼辦?剩下六皇子在朝堂上,能鎮得住嗎?
人們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就在天武帝跟章遠的爭吵還在進行中時,從前朝那邊跑來個宮人,一路小跑的到了昭合殿門口,急喘着粗氣對守門的太監道:“快,快去稟報皇上,前朝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