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染走在千秋萬歲大殿裏,與每一個人擦肩而過,始終保持着優雅得體的笑容。
人們私下裏說:“天賜公主真是好看,那五官生得似乎跟咱們東秦人有些不同,眼窩似乎比咱們陷得更深些,鼻子也比咱們更挺拔些。”
“是啊,以前都說白家的大小姐是東秦第一美女,可現在看來,那位姑娘是好看,但是天賜公主長開了之後,可比那位大小姐美多了,至少美得不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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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麼一說倒還真是,從前的白驚鴻跟現在的天賜公主一比,就美得有些俗氣了。”
“你們不懂,天賜公主長成這樣是因爲她的生母是歌布人。歌布是異族,長相多多少少都與我們東秦人不太一樣的,她這是遺傳了她母親的特徵,所以才如此美貌。”
這些誇她的話白鶴染多少也聽進了一些,心裏就更是爲淳于藍不平。
好好的一個歌布美人,懷着希望嫁到大國東秦來,本以爲會就此開始美好的一生,也會因爲她的出嫁而讓東秦與歌布之間關係更加良好。到時候她的親哥哥登基爲王,強大的後臺靠山下,她在東秦的生活也該富足平安喜樂纔對。
可惜,歌布宮變,東秦的文國公翻臉無情,這一切都打得她措手不及,直到隕命。
這可能就是命吧!所以說女人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都得靠自己,男人是靠不住的。當你把自己的幸福和生命都寄託在男人身上時,你的人生就已經輸了大半了。
她還在千秋萬歲殿裏走着,毒引已經布成天羅地網,只要她想,毒引一動,滿殿皆毒。
只是她不願把事情做到那一步去,她還在等,等宮宴正式開始,等見到天和帝與陳皇后,她要看看這一場輸局究竟是她輸,還是她贏。
面上的笑容依然還在,只是當另一批賓客進入千秋萬歲殿時,她的笑容凝固了。
二叔二嬸來了,紅氏林氏來了,白浩軒來了,就連老夫人也來了。
她的袖子被人輕輕扯動,偏頭一看,是白浩風。
“染姐姐,怎麼家裏來了這麼些人?在府裏時沒聽說祖母要來呀!宮宴的帖子上也沒有寫明邀請祖母,明明我們出門時祖母還說在家裏包好餃子等着我們呢!”白浩風對此十分不解,隱隱的還有些擔心。他不知道這擔心從哪而來,所以只能走到白鶴染身邊尋求安慰。
白鶴染的心又涼了涼,她拉起白浩風的手小聲告訴他:“風兒別怕,不管出了什麼事,總歸我們一家人是都在一起的。只要在一起就好,二姐姐會保護你們。”
說話間,白家一行人已經走進大殿,賓客們都瞧見了這一幕,不由得議論再起。
有人說:“如今文國公府是迎來又一春了,就算文國公不受朝廷待見,可是他的家人卻因爲有了天賜公主而更享尊榮,日子過得可是比從前風光百倍。”
“其實以前文國公府靠的也不是文國公,而是那位來自葉家的二夫人,咱們與她們說話交好,也是給葉家和郭家的面子。不過要早知道葉家後來會是那樣的下場,當初這個面子也不該給。誰知道天賜公主會不會因此而記恨咱們,這事兒做得欠考慮啊!”
“當初誰能知道後面的事呢,不用放在心上。倒是現在也不能把話說得太死了,葉家是沒了,但是郭家還在呢!風風雨雨折騰幾回也沒見郭家怎麼着,所以咱們還是小心些。”
“對對,少議論郭白葉三家的事,這才叫明哲保身。”
人們對於白家人的進宮持的是觀望態度,當然,羨慕嫉妒也有,但更多的卻是在思考,如今的白家可謂盛極一時,一下子出了兩位王妃,其中一個還是公主。這樣的身份已經將白家重新推上了一個新的高度,就是不知道白家在這樣的高度上能夠站多久,站多穩。
白鶴染拉着白浩風往前迎了去,席間坐着的其它白家人也都起了身,一併迎了去。
冷若南鄭玉琳以及韓靖荷三人還留在席位上,看着白家這麼多人集體進宮,一時間三人相互對視,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絕望。特別是冷若南還嘟囔着說了句:“這怎麼進宮來的這裏人,全都是跟阿染親近的?那些阿染不待見的、白家招人煩的倒是一個都沒請。”
這麼一說,邊上的鄭玉琳跟韓靖荷也變了臉色。
可不是麼,進宮來的都是跟阿染關係好的,反觀白花顏這種卻沒有被邀請進來。
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她們絕不會認爲這是給白鶴染面子,讓一家人集體進宮享榮光的。倒是感覺這千秋萬歲殿就是座大牢籠,如今已經收了籠口,將白家的人一網打盡。
“阿染。”老夫人看着迎面走來的白鶴染,最先開了口,“你跟祖母說,究竟是出了什麼事?你的丫鬟同我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啊?我這突然被請進宮來,心裏亂得很。”
白鶴染走過去親自攙扶老夫人,一邊往白家的席位上走,一邊輕聲同她說:“祖母不要多想,只按照我的意思把這件事情給圓了就好。雖然也不知道能不能圓得過去,但我們總歸要做些什麼,來把我們這些人都給摘出去。憑我個人的能力保不下這麼多人,但又不能眼看着家人去送死,情急之下只能想出這麼個辦法來。”
“你父親到底幹了什麼事?”老夫人氣得直哆嗦,“你的丫鬟說是滅九族的大罪,那他得是幹了多大的事?通敵叛國了?還是弒殺君王了?”
白鶴染往後看了一眼,冬天雪也跟進來了,想來應該是沒來得及追着她進宮,但又遇上白家其他人入宮,便跟着一起進來了。
見她看過來,冬天雪微微搖頭,白鶴染便知這是沒提李賢妃那檔子事,所以老太太疑惑,怎麼都想不明白她兒子幹了些什麼。但她又不好在這個時間這個場合仔細說這件事情,便只得繼續安撫老夫人:“祖母別多想了,總歸這些年父親也沒做什麼好事,不管是葉家還是郭家,他都跟他們走得太近了。您該知道皇上同太后的關係,這裏頭彎彎繞繞,隨便哪一件事都能把父親給繞騰進去,絕對不是我們能夠控制得了的。”
“那跟你父親脫離了關係之後呢?”老夫人怔怔地問,“阿染,你打的是什麼主意?又讓你父親休了妾,還讓我說他是抱養來了,意思是不是他不是我們白家的人,他不管犯了多大的罪都跟我們白家沒有關係?你是想把我們這些人從九族的淵源裏面摘出去吧?”
白鶴染點點頭,“祖母,事到如今阿染也不能再瞞您,也瞞不住您。確實,我如此所爲就是要把咱們大家從這個九族的關係裏摘出去,誰的罪誰去頂,不能拖累一整個家族都爲他陪葬。”她一邊說一邊注意老夫人的反應,越是注意心裏越是嘆氣。
到底是兒子是她親生的,固然她已經把利害關係說得如此清楚,固然白興言平日裏的所做所爲已經傷透了這位母親的心,可當真到了生死關頭,老太太終究是捨不得自己的兒子的。
她問白鶴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阿染,他固然有再多不好,可他到底是你的親爹。我知道他以前做了許多錯事,他逼死你的生母,還虐待了你十年,打你從洛城回來後他依然是處處與你作對。可是阿染,你總歸是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不是嗎?你就不能幫幫他?咱們不能眼睜睜看着他被處斬啊!你父親他沒有通敵叛國的本事,這裏面一定是有誤會。”
“祖母!”白蓁蓁在邊上聽着了這話,當時就不樂意了,“什麼叫二姐姐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她的孃親都已經死了,難道這還不算傷害嗎?她明明是我們的大姐姐,可是我們卻叫了她這麼多年二姐姐,即便白驚鴻和白浩宸已經被驅逐出族譜,我們卻依然不好改口,因爲已經習慣了。這難道都不算傷害嗎?二姐姐從前被關在終年不見陽光的小院子裏,瘦得皮包骨,喫着酸飯餿菜,這也不叫傷害嗎?祖母,您不能因爲捨不得兒子,就這麼不公平?”
老夫人張了張嘴,想反駁些什麼,可話到嘴邊終究還是沒說出來。
在她看來,自己沒必要跟白蓁蓁這個烈性子孫女說話,因爲事情的主導權全部都在白鶴染手裏,只要白鶴染說同意幫她父親,白蓁蓁再怎麼不樂意也翻不了天。
於是她繼續勸說白鶴染:“阿染,祖母已經這個歲數了,沒幾日好活,你不能讓我眼睜睜的看着白髮人送黑髮人。可憐天下父母心,他是我親生的兒子,他再待我不好,我再憎恨於他,他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阿染,平時在家裏怎麼鬧都行,你打他罵他收拾他,祖母都沒有意見,甚至祖母還會幫着你。可是咱們家裏的事不好鬧到朝廷上啊!”
白鶴染半擡頭去看老夫人,目光中已經現了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