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蠱,就是由蠱師用自己的本命蠱去與他人的本命蠱相鬥,梵天離說:“這事說起來簡單,可做起來,卻是沒有任何人願意輕易去做的。因爲本命蠱就是蠱師的命,從他們出生的那一刻起,本命蠱就與他的心脈相連。一旦本命蠱出現意外,蠱師本人非死不可,而且是立即死亡。”他看着自己手心裏的紅蠍說:“這麼多年了,還從來沒有人能夠有資格讓孤來把本命蠱使出,那人也算是死得其所。”
人們聽着他的話,也是有些毛骨悚然,特別是在這大半夜裏,看着那只紅蠍,氣氛異常的詭異。
玄天歌突然插了話,問道:“你用本命蠱去鬥,會不會……被對方所傷?既然是鬥,那就一定是有輸有贏,你贏了便罷,萬一輸了,會不會……”
“不會。”梵天離搖了搖頭,“孤乃古蜀國君,古蜀皇位爭鬥下最終的勝利者,這就說明,孤的蠱蟲,是最厲害的,孤的蠱術,也是最高明的。孤敢肯定地說,在古蜀所有蠱師中,包括大祭祀在內,也沒有人的蠱術能夠強過孤。”說完,又看了看玄天歌,突然就道:“公主殿下是在爲孤擔心麼?孤很感動。”
“我纔沒有。”玄天歌平靜地說,“我只是擔心萬一你出了事,再被對方察覺,怕是皇伯伯會更加危險。”
梵天離苦笑搖頭,沒再追問,只是告訴在場衆人:“御王妃既然親耳聽到那人給大順皇帝下的是一道死心蠱,那就只能用這一種方法。死心蠱只有用本命蠱相鬥,鬥得對方本命蠱最先死亡,這才能夠在不影響皇帝性命的同時,把蠱解去,並且將那下蠱之人置之死地。否則的話,無解。”
他說得還是有些玄機,玄天華卻聽出了門道,他說:“國君的意思是,想要解蠱,就必須讓蠱蟲先於養蠱人死掉,這樣才能在養蠱人與蠱蟲死亡之間的一瞬間令被下蠱之人醒過來。而一旦我們採取別的措施,比如說殺了養蠱人,讓他先於蠱蟲死掉,那被施蠱人也會一併身亡,對嗎?”
梵天離點了點頭,“七皇子說得沒錯。解死心蠱的奧祕就在於,要讓蠱蟲先死。”他說話間,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紅蠍,然後眼睛徒然一亮——“時辰到了!”
說時遲那時快,他這一句話剛出口,那原本趴在他手中的小紅蠍子竟一下子跳了起來,直接跳到面前的桌子上,蠍尾一擺,竟做出了一副戰鬥的架式。除此之外,在那鮮紅的蠍尾處,竟還有幾滴液體滴了出來,暗紅色的,還有血腥味漸漸地瀰漫開來。
梵天離用蠱族特有的話對着那蠍子說了幾句什麼,就見那蠍子尾一擺,立即調轉了方向,然後直衝着那個方向將蠍尾翹了起來,尾針對向前方,身體一起一伏地動了起來,樣子十分兇狠。
“那是皇宮的方向。”一直沒有說話的玄天冥這時候開口,輕聲道:“那蠍尾所對的地方,是皇宮。”
此刻,皇宮大內,元貴妃依然在昭合殿侍寢,與天武帝二人正溫柔纏綿。而那留在她存善宮密室裏的蠱師,則依然泡在那水池裏。水池的水泛着濃濃的藍色,像是加了染料一般,殊不知,竟是他在練蠱。
給天武帝下的死心蠱每隔幾日就要再鞏固一番,以便老皇帝隨時都能被他控制住。他行蠱這麼多年,在古蜀不敢說,但在大順境內卻是無人可及的,甚至如今行蠱到了皇宮,還是能把這天下第一權勢之人給牢牢控制住,這讓他很是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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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今兒個夜裏卻有些不同,也不知道是不是出於蠱族人的敏感,他總覺得會有大事要發生,而這大事還是他所解決不了的。可是,在災大順皇宮裏,老皇帝都被他控制着,還有什麼事是他解決不了的呢?
百思不解間,突然心口處一陣抽動,那一直盤旋在身體裏的本命蠱蛇竟突然間翻動起來,就在他的體內,攪得他不得安生。
“該死的畜生!”他咬咬牙咒罵了一句,然後一張嘴,很是有些痛苦地做了個嘔吐狀,然後將一條小半臂長的細蛇從口中拽了出來。
那蛇一出來還是躁動不已,以至於他念叨了幾番之後依然沒有明顯的平復,這就讓他不得不重視,同時也心驚了起來。
本命蠱不可能無緣無故地躁動,一旦發生這種情況,那就說明是這蠱蟲受到了威脅,甚至於傷害,說明有危機正降臨在這蠱蟲頭上,它應服不了,所以產生了恐懼之感。
這蠱師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整個兒人赤果果着身子從水中站了起來,將那小蛇託在兩手掌心,盯盯地看着。但見那蛇已然呈現出戰鬥狀態,一條信子吐得長長,三角頭高仰起來,還自顧地調整了一個方向,然後對着那方向不停地撕扭,不停地將口中毒物吐出。
可惜,即便是這麼折騰,這小蛇的恐懼感也沒有絲毫減弱,反而更加劇烈起來。這是他的本命蠱,他與這小蛇心脈相連,他能夠感受到這小蛇的一切情緒。所以他知道,此時此刻,這小蛇是在退縮,而且退得十分急切,甚至扭過頭上帶着哀求之色望向他,又是求他帶其逃跑,又是求他施以援手相助。
蠱師二話不說,一口咬破舌尖,猛地噴出一口舌尖血來吐到那蛇頭之上。小蛇似得到了力量,剛剛略有萎靡的精神一下子恢復過來,然後又衝着之前的那個方向繼續發起攻勢。
這種進攻看起來很奇怪,就好像是在和空氣在打架一樣,可是做爲蠱師,他知道,一旦本命蠱出現這種情況,那就說明在那個方向有人正在用自己的本蠱命與他相鬥。這種以本命蠱相鬥之法,對於蠱師來說無異於拼命,他有些害怕,不明白是什麼人竟然以命相搏,這到底跟他是有多大的仇恨?他從小就跟着父親來到大順,雖說期間也有回到古蜀去生活,但在大順的年月也跟生活在古蜀是不相上下的,他確信並沒有哪個蠱師跟他有大到要用本命蠱來對抗的仇,可如果沒有,那眼下這情況……不好!他心裏一驚,突然意識到,這是有人想要讓他的本命蠱先他一步死亡,從而解開被他以本命蠱控制之人的蠱術啊!
他迄今爲止並沒有利用本命蠱給什麼人施過術,除了大順皇帝,這麼說,對方是想要幫大順皇帝?找來了幫手了?
就在他分析的過程中,那被噴以舌尖血的小蛇再度萎靡下來,甚至精神比之上一次還要不濟。他愣愣地看着那節節敗退的小蛇,終於想到前些日子聽聞古蜀國君要親臨大順一事,於是明白,能讓他的小蛇一點招架之力都沒有的、能夠如此自信以本命蠱與之相搏的,原來是古蜀國君。也就只有國君纔有這樣的魄力,也就只有國君的本命蠱纔會厲害到所向披靡。他不過區區蠱族一員,有什麼本事跟皇家蠱師對抗呢?
他笑得悽慘,再看一眼自己那條已經半死不活的小蛇,突然眼中狠厲一現,牙一咬,做出了一個魚死網破的決定——你們不是想要救那老皇帝麼?即使古蜀國君來了又如何?只要我先於這小蛇死,老皇帝也就會跟着當場斃命。古蜀國君,我即便是死,也不會讓你得逞。
他這樣想着,也是下了必死的決心,竟然手一翻,掌心對準面門,就想要把自己一掌給拍死。可卻就在這時,好像對方知曉了他的意圖一樣,竟也突然發力,那條原本只是奄奄一息的小蛇,突然就斷了頭,沒有任何徵兆,沒有任何利器劃過,那頭就像是被刀切的一樣,齊頸而斷,叭嗒一聲掉進水裏。
那蠱師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如意算盤還是晚了一步,眼睜睜地看着那條相當於他自己性命的小蛇就這樣斷頭死去,他的心肺開始抽搐,整個兒人一下子就癱倒在水池裏,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口中涌出,水池剎那間就染了一片鮮紅。
本命蠱死亡,養蠱人沒有不一起死的道理,而本命蠱先於養蠱人死亡,那麼,先前所有被其本命蠱所控制之人,其所中之蠱都會立即得到解除。
就像天武帝,原本在這死心蠱的控制下認爲元貴妃是終其一生最愛之女子,原本正在與其最愛的女子行最愛之事時,突然之間,就好像有人在耳邊敲了一聲鑼,也好像突然有人把一盆冷水從上至下地潑下來,剎時間就把他給澆得清醒了。
這種清醒是這段時日從來也沒有過的,不但一下子恢復了從前所有的記憶,甚至這段時日自己所做所爲也在他腦中深深地存在着。兩下交織,再看看身下那個還保持着一臉嬌羞與享受之態的女人,天武帝突然就覺得一陣噁心。
他推開元貴妃,自己撲到牀榻邊,拼命地嘔吐起來。吐得天昏地暗,差點兒沒把五臟六腹也給吐了出來。
外間守候的下人聽到動靜,趕緊小跑進來,再一看天武帝嘔吐出來的那一地東西,突然之間,所有進來的下人齊聲驚叫,就好像看到了最可怕的事情,甚至那元貴妃的侍女月秀也嚇得兩腿發軟,直接就癱倒在地上。
天武帝被這些人叫得心生疑惑,由於嘔吐難受,他一直是閉着眼的,此時把眼睛睜開,再往地下一看,竟也驚得張大了嘴巴,高呼——“這是什麼?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