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不小,雖然沒有文國公府裏那麼大的雲夢湖,但有了那二十畝的面積也足夠了。
府裏院子很多,假山流水都有,紀伯說:“咱們京都這邊靠近北方,氣候乾燥四季分明,一年下來花最多也就開兩季,春秋風沙大,冬日裏還下大雪,很難找到江南水鄉那種感覺。十殿下建這宅子時在地下打通了很多條水道,引了水渠,就爲了能讓院子裏的水景兒流通更順暢,看起來更好看。”他引着白鶴染往前廳去,一邊走一邊說:“每個院子外頭都有個小園子,或大或小,您住的主院兒背後是一大片藥園,殿下說您喜歡這個。”
衆人落座前廳,有丫鬟上了茶,紀伯這才又施了禮,然後接了之前的話道:“十殿下說了,公主府是您一個人的,在這座府裏,所有的一切都由您一人說了算,就是他來了也聽您的。所以咱們這些人都是暫時留下來看宅院的,等公主來了就重新選人。公主,老奴說句實在話,公主府是新府,您親自選新人,確實比旁人安排下的好一些。老奴雖是十殿下留下的,但老奴也不替殿下說話,老奴希望您能選一批自己用得的,而不是別人給的。”
白鶴染偏頭想了想,覺得這話說得有理,也很實在。可選些丫鬟小廝容易,想找個好管家就太難了。文國公府當初就是因爲選不到好的管家,所以便讓紅家給送了人過來,除了管家還有賬房,府裏最重要的兩個角色都是紅家給的人選。
但她相信紅家,紅家也不坑她,再者,國公府賬面上沒有銀子,現在的銀子都是紅氏自己掏的腰包,所以賬房自然也由紅氏管着。至於管家白順,自入府之後也是完全聽她的話,將白府打理得很好。雖然她不知道一旦將來她跟紅氏有了分歧,白順是會聽她的還是會聽紅氏的,但這個首先還是建立在她跟紅氏之間是否會有分歧上,所以還是可以把握的。
她又看向紀伯,開口問他:“紀伯是十殿下手底下的人?從前是在尊王府做事嗎?您這腿……”她眉眼向下又瞅了瞅,“我瞧着像是被打斷的?”
紀伯苦笑,“老奴哪有在尊王府做事的好命,我是癆病村的人,在村子裏住了快兩年了,本來都病入膏肓,是公主殿下您救了我的命。所以公主殿下,其實您是老奴的救命恩人。”
他又跪了下來,“適才在院子裏,是老奴暫管公主府,向主子磕頭問安。這三個頭,是我拜謝恩人,謝公主您活命之恩。”話說完,又是三個頭磕了下去。
白鶴染恍然,原來是癆病村的人。
“老奴早先也是在上都城裏做事的,那時是在一個富戶府上做管家。有一次家裏進了賊,老奴爲了護主,被那賊打斷了腿,之後走路就一直都不利索。其實大夫說了,若能好好治治好好養養,也不至於就瘸了。但是咱們是奴才,是給府裏辦事的,哪有那個閒工夫養傷,主子能養個不幹活兒天天在榻上躺着的奴才嗎?所以沒招兒,只能忍着,最後忍到徹底瘸了。”
紀伯提起從前連連嘆氣,“老奴在那家裏做了十五年管家,從來沒出過差錯。我一生無子,老伴去得也早,以前主子就承諾過,說將來留我在府裏養老。可是沒想到自從瘸了這條腿之後就遭了主子嫌棄,整日裏挑我的錯處,那架勢是要把我給趕走。我那時也想過,走就走吧,這些年也存了些銀子,自己緊着點兒過個後半生是沒什麼問題的。所以都打算好了辭工,結果沒想到,就在那個節骨眼兒上,家裏小少爺病了。”
白鶴染聽明白了,“生的是癆病?”
紀伯點頭,“公主猜得沒錯,就是癆病。還不等我說辭工,主家就把我派過去照看小少爺。我照顧小少爺整整一年,也跟小少爺被關在小院子裏整整一年,結果小少爺最後還是沒能留住,嚥了氣。主家十分傷心,大辦喪事。而我,侍候了得癆病的人整整一年,自己怎麼可能沒被過病氣,所以主家在小少爺死後就把我也給趕了出來。”
他吸吸鼻子,繼續道:“生了癆病的人就是等死,有家的人在家裏等死,沒家的人在街頭等死。我當時很無助,主家趕我趕得急,我存下的銀子都沒來得及帶出來,我無處可去,坐在街邊哭。就是那次遇着了十殿下,他身邊當時跟着一位太醫,好像是去給四殿下瞧病剛回來。那太醫看出我生了癆病,建議我住到癆病村去。”
“你就是從那時起進的癆病村?”
紀伯點頭,“沒錯,是十殿下親自送我過去的。在路上還跟我說了好多話,問了我之前做什麼,做了多少年,做得怎麼樣。我如實相告,十殿下當時就說,既然是做管家的料,本王瞧着你也沒到病入膏肓的時候,便到癆病村領個差事做做,幫着官府管管那裏吧!我很高興,因爲癆病村裏有不花錢的藥,能把命多撐一陣子。可是再怎麼撐也是絕命之症,我最終還是到了挺不住的那一刻。”他說到這裏,目中淚光閃爍,“沒想到公主您如仙女一般來到了癆病村,給出了仙丹一樣的癆病丸。我們的命都撿回來了不說,還住上了這麼好的天賜鎮。”
紀伯越說越激動,“我從來沒想過被主家趕出來之後還能有條活路,也從來沒想到染上了癆病的人還能治好,更沒想到的是,十殿下帶人來建公主府時,他居然把老奴給認了出來。”
白鶴染算是捋順了,紀伯是跟君慕凜有了前緣,然後被送到癆病村,趕上被她救治,又在建公主府的時候被認出來,留在府裏做臨時的管家。如此看來,其實君慕凜所施予她的恩惠並不及自己對他的恩惠大,所以如果說介意這是別人給找的管家,似乎也沒多大必要。
何況那個人是君慕凜,如果這世上她連君慕凜都要防,那便沒有什麼人可以真正信任了。
“紀伯願意留下嗎?”她笑着問道,“如果我很希望紀伯能留下來幫我,您願意嗎?”
紀伯一愣,“公主殿下不忌諱?”
她搖頭,“我忌諱什麼?你們叫我一聲天賜公主,便該知道這公主的封號是皇上給的,而皇上是十殿下的父親,同時十殿下也是我未來的夫君。我早晚都是要同他生活在一起,他的家就是我的家,我的家就是他的家,你現在不留在公主府幫我,將來也是在尊王府幫我,繞來繞去還不是一回事?如果紀伯願意,便留下來繼續幫着我打理公主府,順便給你治治腿。”
“治腿?”紀伯有點兒發懵,“老奴這腿拖了幾年了,所有大夫都說治不好。”
冬天雪在邊上聽了就直撇嘴,“我家主子能跟所有大夫能一樣嗎?癆病都能治好,何況你這一條腿。紀伯,以前在癆病村的時候我就見過你,你也還記得我吧?”
紀伯點點頭,笑了,“怎麼能不記得,姑娘當初整天帶着一個叫花飛花的小孩子,那小孩子可真能惹事,整個癆病村的人都被他招惹過。今日見姑娘跟着公主一塊兒過來,便知姑娘如今在公主身邊做事,真是恭喜姑娘了,能跟着這麼好的主子。”
“既然知道是這麼好的主子,要不你也考慮考慮?主子說得對,現在不留在公主府侍候着,將來也是在尊王府侍候着,與其將來再回過頭來侍候同一個人,爲何不現在就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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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看了看白鶴染,終於下定了決心,“既然公主您不介意,那老奴就留下,老奴也願意留下。您是老奴的救命恩人,老奴跟着您全當是報恩,心裏舒坦。”
白鶴染很高興,“有紀伯幫我張羅着府裏,我就省心多了,不然你說你讓我上哪裏再找一個管家?管家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找一個來用的,您要是不留下,我只能從京城文國公府那邊調人過來了。主要那邊也是一個蘿蔔一個坑,人被我帶走,府裏就還得再添,也是找不到合適的。所以紀伯,您能留下來我是最高興的,您對這府裏也熟悉,這大事小情的您多費心,府裏該招多少下人也都由您來操辦。有您在,我省心,也放心。”
紀伯第三次跪了下來,“老奴紀桂認主,公主萬福!”
這一次,白鶴染沒攔,三個頭磕下來,天賜鎮公主府的管家算是定了下來。
白鶴染告訴紀伯:“忙完這兩天,待府里人都配齊了,我親自下針陣,爲你醫腿。你放心,由我親自下陣針,你這條腿不出五日就可以徹底好利索,什麼都不耽誤。”
紀伯激動得抹眼淚,心裏頭再一次認認真真記下這位恩人。
既然確定留下來,紀伯就開始忙着張羅府中事宜,首當其衝就是安排丫鬟帶着白鶴染到她的主院兒去,然後又忙着叫人去收拾那些百姓送來的東西。
公主剛到府,又值晌午,備膳也是要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