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前的最後一晚,其實多數人都是愁的,包括白鶴染。
她知道在文國公府這件事情上,自己算是個逃兵,因爲府裏太亂,看得她心煩,所以她想搬出去。當然,這裏面也有另外一個因素,就是她回京之後同天和帝之間的對話,通過那次對話她明白了天和帝的意思,也知道了天和帝對天賜鎮的重視。
所以即使是白家沒有這些個煩心的事,她該走還是得走。只是在外人看來,她選擇在這個時候走,事實上就是放棄了文國公府,自己一個人躲清靜去了。
她有些擔心紅氏,一來怕紅氏一個人撐不住白家,二來也怕紅氏有其它的想法。
文國公府折騰到今日,看似結束了屬於葉之南的時代,可實際上,一個時代的終結並不代表今生的日子就會順風順水。相反的,隨着對郭家的進一步激怒,隨着對德鎮段家的一連串打擊,隨着大葉氏的死,隨着白浩宸的走,真正的危機纔剛剛開始,真正有殺傷力的敵人才開始嶄露頭角,更大的困境正在等着她們勇敢去面對。
她有一種預感,今後的白家,路會更加難走。
福喜院兒,妾室李應景站在院子裏,看着曾經大葉氏住過的屋子,又看看曾經白浩宸住過的屋子,一時間有些恍惚。
她其實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兒,但家境貧寒,生活十分艱苦。又因爲她頗有幾分姿色,所以這些年總會有人打她的主意,她的爹孃爲了保護她,一次又一次地被欺負,甚至被毆打。
可隨着她一年年長大,爹孃漸漸地就也護不住了。後來便將精力轉移到她弟弟身上,全心全意照顧起兒子,她這個女兒在家裏也就是有口喫的,有個睡覺的地方,僅此而已。
她曾想過無數種方法改變生活現狀,早幾年前就想過嫁個有錢有勢的人家,做個妾室姨娘什麼的,至少不會總被人打主意。
郭家的三夫人就是在那個時候找上她的,給她銀子,培養她該如何在高門大戶中生存,也教給她如何與男人周旋,如何讓男人喜歡她,離不開她。
後來她才知道,那位三夫人暗裏培養的人不只她一個。
她是真沒想到,堂堂文國公府居然會鬧成這個樣子,更沒想到郭老將軍的親外孫女就這麼死了。那個叫芸香的丫鬟說了,今後的路就得靠她自己走,是福是禍就看她自己如何斟酌。
這是一場災難,但同時也是一個機會,一旦這個機會把握住了,那日後就是飛黃騰達。
李氏覺得,她必須得把這個機會牢牢地握在手裏,她相信文國公不會一直被關着,那麼等到人被放出來的那一天,她必須第一個站到他的面前,給他最深的印象,最真的關懷。
下一任文國公府的正室主母,必須得是她,誰都爭不得,邵氏也不行!
次日,白鶴染搬家,紅氏早早就從紅府借了馬車。長長的馬車隊伍停在文國公府門口,看起來很是有幾分壯觀。
林氏小聲問她:“會不會有點兒太過了?這麼多馬車,太招搖了吧?”
紅氏搖頭,“這是阿染的意思,她昨天夜裏就跑來同我說話,是她說的,既然要走,就得走得人盡皆知。其目的不是要告訴人們她離開的文國公府,而是要告訴人們,她去了天賜鎮。這是在給上都城一個訊號,讓所有人都知道天賜公主搬到封地去住了,從今往後,天賜鎮的所有職能衙門都要啓動起來。天賜鎮相當於活過來,開始正式運轉了。”
“那我們國公府呢?”林氏有些擔心,“二小姐在時能鎮得住場子,如今她不在府裏了,咱們能鎮得住麼?你別忘了,還有兩個妖精呢!尤其是那個姓李的,我怎麼總能在她身上看到從前二夫人影子?不管是行事作派還是說話時的那股子勁兒,跟二夫人幾乎一模一樣。”
紅氏聽後嘆了一聲,一臉的無可奈何,“能怎麼辦呢?人是二夫人親自選的,聽說實際上是郭家給送來的,那擺明了就是在留後手。二夫人在時她們是妾,二夫人不在,郭家肯定會想方設法再將她們扶到新一任的主母位置上去。”
林氏聽得來氣,她又往紅氏身邊湊了湊,聲音再壓低了些,問道:“你說,郭家爲什麼死抓着白家不放?咱們老爺連爵位的世襲制都給弄丟了,白家對郭家來說還有什麼用?郭家這麼個折騰法,圖的是什麼呀?就圖一個白家主母?可當了主母又能怎麼樣?一沒權二沒錢,說句不好聽的,將來老爺眼一閉,白家可就什麼都不是了。蹚這渾水乾什麼?”
紅氏也不知道郭家蹚這個渾水乾什麼,但直覺告訴她,郭家絕對不會無的放矢,既然選擇了要控制住文國公府,就一定有他們的目的。只是這個目的是什麼,她們誰也猜不到。
見紅氏搖頭,林氏也不再問了,開始張羅着幫白鶴染搬家。
白鶴染並沒有搬空念昔院兒,也沒有帶走念昔院兒裏所有的下人,還是那句話,能住進白家,是淳于藍用性命爲她拼回來的,她永遠都不可能主動捨棄這裏。
所以念昔院兒還在,她的一些不太重要的東西也還都留着,下人也留了一些,甚至她還把刀光也留了下來。她告訴刀光:“我搬去公主府,並不意味着就放棄了這裏,這座府邸我還是隨時都會回來的。所以你得把這裏給我守好了,所有我在意的人,在意的東西,一個都不能落入到別人的圈套裏。我不想在發展天賜鎮的同時丟掉文國公府,更不想在我離開文國公府時,給有心之人可乘之機。先前你們去守護天賜鎮,如今便換過來,守護文國公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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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是她的暗衛,唯她之命是從,自然是沒得話說。只是迎春在考慮了一陣子之後,主動提出自己的想法:“小姐,我也留下吧!沒辦法,上都城這邊除了府裏要守着,咱們還有鋪子、還有書院、還有今生閣,我實在是放心不下。何況還得給老爺泡水呢!”
白鶴染想了想,也點了頭,“好,你也留下。但我還是那句話,不需要什麼事都親力親爲,你要着重培養可用的人,要有更多的人替你打下手,做起事來纔會事半功倍。”
迎春衝着她俯了俯身,“奴婢記着了,請小姐放心,奴婢會把這裏守好,等小姐回來。”
從國公府前往天賜鎮,白燕語同行,白蓁蓁原本也想去,但思來想去還是放棄了。
十幾輛馬車同行,陣仗太大了,很快整個上都城的人就都會知道白鶴染回了天賜鎮。
她不擔心別的,就擔心有一些暗中的勢力會以爲白鶴染是因爲大葉氏的死,放鬆了警惕,甚至也不排除會有人認爲白鶴染徹底放棄了國公府這邊,正式從上都城內撤出。
她怕會有人趁着這個節骨眼兒亂生事非,她得在京裏守着,別的地方守不了,至少今生閣不能亂,天賜書院也不能亂。
白浩軒是跟着一起去了的,白浩風也從將軍府趕了過來,親口向白鶴染表達了想要同行去住幾日的想法,白鶴染欣然應允。
終於,車隊從文國公府門口離開了,林氏吸了吸鼻子,跟身邊的紅氏說:“我怎麼還有點兒想哭呢?這簡直比上次二小姐去青州時還讓人難受,她該不會以後就再不回來了吧?”
不等紅氏開口,白蓁蓁先說話了:“怎麼可能不回來。林姨娘您可別亂猜測了,這座國公府纔是她真正的家,她早晚還是要回家的。所以咱們得趁她不在時把家給守住了,千萬不能讓某些有心之人鑽了空子,把家裏給攪得烏煙瘴氣。”
她說這話時,正好李氏跟邵氏往這邊走過來,一聽到白蓁蓁這話,二人便站住了腳。也說不出是尷尬還是氣憤,總之二人對視了一眼後,皆選擇轉頭離去,再也沒上前一步。
白鶴染走了,白家人的日子還得過。如今老夫人也不在家,府上的事情都由紅氏管着。
這頭府門纔剛關起來,管家白順就小跑過來,到紅氏跟前行了個禮道:“夫人,梧桐園那頭來報,說老爺鬧得厲害,還說自己生病了,染了風寒,再不讓他看大夫他就得死。”
紅氏聽得直皺眉,“他染風寒?他有什麼風寒可染?整天關在屋子裏,風吹不着雨淋不着的,風寒上哪兒去找他?我看就是想出來,變着法兒的找理由呢,不用理。”
她如今對白興言的態度也算是冷到了家,有的時候甚至比白鶴染還要冷漠。
林氏比她的道行差一些,聽說之後還有點兒擔心,“萬一是真的呢?要不咱們去看看?可別再出什麼事,到時候咱們落埋怨。”說完之後又補了句,“也省得再辦一回喪事。”
白蓁蓁聽得直樂,“沒事死不了,不是有老話說麼,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
紅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住口!我們是我們,你是你。再怎麼樣他也是你父親,你要是不想遭天打五雷轟,你就給我老實點,別跟着瞎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