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子睿跪在地上,禮數週全,在她面前站着的,是兩嬪兩貴人,再加上各自的宮女,呼呼啦啦地一羣人,還都是女人,脂粉氣撲鼻而來,還有她們不懷好意的目光。
子睿跪了好一會兒才聽到有人說話,卻是道:“鳳子睿?鳳子睿是誰?”
不等子睿回答,立即又有人說:“姐姐不知道嗎?鳳子睿就是從前那個左相鳳瑾元的兒子啊!就是那個廢物丞相,最後被皇上趕去餵馬的那個。可想起來了?”
之前說話的人“哦”了一聲,恍惚大悟狀道:“原來是鳳家的孩子,那不就是御王妃的弟弟了?嘖嘖,長得到是一副好模樣,可惜啊——”她說話拉了長音,接下來的一句卻是直剜子睿的心,“可惜,斷了一根手指。”
斷指對於子睿來說是屈辱,到不是在意身殘,而是因爲這斷指是拜他那個父親所賜,每每想到這個,他都會想到從前的鳳家,想到從前在鳳家所受到的那些不公待遇,他的心也都會像刀割一樣的疼。
可他眼下不能說什麼,因爲話是從宮嬪口中說出來的,他沒有資格反駁。他甚至都不敢站起來,哪怕跪在地上兩腿都凍得有些疼痛,也不能多言一句。就盼着這些個女人能行行好,別太過刻意爲難,難聽的話說一說也就罷了,他多跪一會兒也沒問題,千萬不要再生額外的事端。在這皇宮裏,總歸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更何況,如今的皇宮已經不再是他以前所知的那座皇宮了。
然而,事情總是不會按着人們的心意往好的方向發展,這些個一門心思巴結元淑妃的妃嬪們,哪裏肯就這樣放過子睿。鳳子睿的出現對於她們來說,不但是個調劑,更是一個巴結元淑妃的絕好機會。於是四人對視了一眼,立即就達成了一個協議,那就是:絕不輕易放過這個少年。
彼時,衆人正站在御花園裏的小湖旁邊,湖不大,但卻是流動着的活水,故而並沒有結冰。可即便無冰,這大冬天的也看得人陣陣生寒。有位貴人眼珠一轉,竟是從頭上拔了枚簪子下來,二話不說就扔到水裏,直到那金簪入水,這才故作驚呼:“哎呀!我的簪子落水了,這可怎麼辦?那可是我最喜歡的一根簪子啊!”
旁邊立即有人附和道:“可是那枚鑲了五色寶石的金簪?那可是稀罕之物啊!”
“就是那一枚。”扔簪子入水的貴人很會作戲,說話間,兩只眼裏竟含了淚水。“那東西是去年我孃家人送進宮來給我玩賞的,據說全大順都找不到第二只,就連皇后娘娘都誇讚過好看,可是現在……”
“那可得趕緊下去撈呢!”
這二人一唱一喝說得熱鬧,邊上站着的一嬪位娘娘也開了口,竟是看着鳳子睿說:“下湖撈簪這種事女人家自是做不得,咱們出來就只帶了侍女,並沒帶太監,眼下……鳳家少爺,這裏就你一位男子,你說這事兒該如何是好?”
“美嬪娘娘!”不等鳳子睿說話,那月容到是先一步開了口,一語就點出了這嬪位之人的身份,她說:“鳳家少爺年紀還小,過了這大年纔將將十一歲,還不知會不會水,這叫他怎麼去撈啊?再說,這樣的冬日裏,湖水冰冷徹骨,人要是下去就算不凍死也得褪一層皮。鳳家少爺是皇上請進宮來的,這萬一病了,回頭皇上問起,怕是奴婢也不好交待。”
“大膽!”那美嬪盯着月容,就覺這丫頭有點兒眼熟,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再想想,左右鳳子睿是外來的,身邊侍女都是宮中人,在宮中待久了看誰不眼熟呢?於是她又惡恨恨地道:“主子間說話,哪裏容得了你一個奴婢插嘴?”
“可是……”
“沒有可是!”美嬪打斷了月容的話,並衝着身邊侍女道:“去,給本宮掌嘴!”
那侍女二話不說,衝上前抓着月容的衣領子左右開弓,耳朵啪啪啪地扇了去,扇得月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子睿着了急,趕緊又磕頭道:“求娘娘饒了月容姐姐,不要再打了,子睿會水,子睿下去撈簪就是,求娘娘快快讓她停手吧!”
“停!”美嬪手一擡,止住了那侍女的繼續打人,月容卻已經嘴角見血,臉也腫得不成樣子。美嬪冷笑着問子睿:“真的願意下去撈簪?這可是你自願的,別怪本宮沒有提醒你,如今天寒地凍,你下去了,小心再上不來。”
“娘娘放心,子睿是自願的,此事與娘娘們無們。”
“好!”美嬪幾人很是滿意這樣的結果,於是對子睿道:“那你就去吧!再晚了,怕是簪子都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
子睿知道今日之事必躲不過,於是咬咬牙站起身來,徑直朝着那湖邊走了去。
月容看着着急,想去攔,可身邊立即上來四名侍女把她給攔住,她無奈苦求:“美嬪娘娘,開恩啊!鳳少爺年紀太小,禁不起這番折騰。要不……換奴婢下去吧!奴婢雖說不怎麼會水,但就是拼着一死,也會把簪給娘娘找回來的。”
“你?”美嬪突然就笑了,“你算是個什麼東西?也有資格碰齊貴人的五色寶石金簪?哼!給本宮把人看好了,別讓她在亂叫喚。”在美嬪的吩咐下,那幾個侍女乾脆把月容的嘴巴給捂了起來,以免得這御花園裏動靜太大了,引來更多的人。
而這時,就聽“撲通”一聲,鳳子睿別無選擇,跳進了湖裏。湖水的冰冷剎時就親襲全身,凍得子睿都無法伸展四肢,整個兒人遊了不到三下,就眼瞅着往湖底沉了下去。
他心裏升了絕望,這湖冰太冰了,身體一下子就被凍僵,就更別提再去找髮簪,難不成今日就要交待在這裏?子睿隱隱的有些後悔,好好的在那小院兒裏待着多好,何苦的要往這園子裏來?宮裏果然個個兒都是喫人的,而且越是長得好看的人,心腸就越是毒蠍,他都想不明白,這些妃嬪們乾點兒什麼不好,爲何偏偏要這樣子爲難人?
當然,月容的話也在他腦子裏迴盪起來,這些都是親近元淑妃的,都是親近元淑妃的呀!元淑妃是八皇子的親孃,跟九皇子可是對立的,收拾他不是理所當然的麼?
這樣想着,身子繼續往湖底沉了去。子睿覺得有一股子快要滲透靈魂的冷,像刀子一樣扎着他的全身。他已經不想再去找什麼金簪了,那不過就是對方隨便找的一個由頭,目的就是想要害死他,他死了,對方纔能滿意吧?
眼瞅着這孩子沉入湖底,半晌都沒有動靜,月容急得瘋了一樣,一口就咬住那個捂着她嘴巴的宮女的手。那宮女喫痛,把人鬆開,她顧不得別的,拔腿就跑。美嬪等人到也看到月秀跑了,立即吩咐侍女去追,那齊貴人此時擔憂地問了句:“該不會死了吧?”
另一位劉貴人接了話:“他要真的死了,咱們會不會有麻煩?”
一直沒說話的香嬪開了口說:“皇上那頭應該無事,畢竟有淑妃娘娘擋着呢!就是怕那九皇子,萬一他發了瘋提着鞭子進來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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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提,人們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就連那美嬪都哆嗦了一下。可隨即也就回過神來,不由得笑了開:“放心,今時不比往日,宮裏是八皇子和淑妃娘娘的天下,你以爲那九皇子輕易還進得了後宮麼?就更別提還拿鞭子抽人,只怕他剛一闖進宮門就會被御林軍給抓起來,咱們等着看熱鬧就行了。”說完,又往湖裏瞅了一眼,眉心還是微皺着。話是這麼說,這美嬪心裏也是有些忐忑的,萬一鳳子睿真的死了,她們真的不會有事麼?
正想着,這時,就聽身後有腳步聲匆匆而來,還不等幾人回頭去看,就聽又是“撲通”一聲,有人跳下了水,直奔着湖底迅速地沉了下去。
齊貴人眼尖,怔怔地說了句:“好像是個太監。”
劉嬪更是說得詳細:“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太監。”
幾人這才反應過來,齊齊回頭,就見那月容領着皇后正往這邊走來,一邊走一邊指着她們說:“皇后娘娘,就是她們,她們故意往湖裏扔了簪子,然後逼着鳳家少爺跳下湖去撈了。”
陪在皇后身邊的還有一紅衣女子,大冷的天兒裏,她卻穿得很是單薄,甚至連個斗篷都沒披。那女子不是別人,更是至今還賴在景慈宮不走的封昭蓮。對於一個在千周長大的人來說,大順的冬天實在太小兒科,他是真的一點都不覺得冷。
可這不冷是身體不冷,心卻是一天一天地冷了下來。
待幾人走近,待美嬪等人向皇后行禮,封昭蓮一臉厭惡地看着那幾人,二話不說,擡腳就把其中一個給踹了下去。那人也是“撲通”一聲落了湖,卻是那個主動扔了簪的齊貴人。
美嬪大驚,盯着封昭蓮就想指責,可一對上封昭蓮那張臉,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這人長得太美,到也是好事,美到連想罵他的人都不好意思開口,這是什麼境界?
可美嬪不好意思開口,封昭蓮可沒那般覺悟,他指着剩下的這三個人跟皇后說:“惡了巴心的這種女的,就應該把她們趕出宮送到姑子廟去,還留在宮裏作甚?也不怪老皇帝二十多年都不碰她們,長得也太難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