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染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但好在這不是什麼無法彌補的錯誤,於是立即道:“我叫你哥呀!五哥,哥,不都是一個意思,有什麼不對嗎?”
君慕豐怔了一會兒,搖頭,“沒什麼不對,你怎麼叫都好。”
白鶴染把手抽回來,“不用惦記,不怎麼疼,這點兒小傷不算什麼。”她站起身,擡頭往上看。他生怕她摔着,自己往外站了一步,護在懸崖邊緣。她看了一會兒之後就問他:“你對自己的輕功有信心嗎?我有個想法,我把銀針縫在長綾上,再把銀針打出去,打入山體,兩條長綾一替一換,這樣我們能不能借勢上去?我想來想去還是自己努力比較靠譜,雪太大了,萬一營救的人遲遲找不到我們,我們就得被凍成雪人。”
她說完話,吸了吸鼻子,他見她小鼻尖兒凍得通紅,萬般心疼。可他沒帶披風,只一件長袍,他倒是不介意脫下來,可是她會穿嗎?
罷了,他甩甩頭,先不想這個,小姑娘提出的這個方法算是可行,兩條長綾一替一換,是個好法子。於是點了頭,“我能借勢上去,帶上你也可以。”
“那咱們就試試,一次一次倒換着。只是肯定會有風險,真的能行嗎?”她不放心。
君慕豐偏頭,認真地看着她,“阿染,你相信我嗎?”
“我信!”
“那就試試!”
她開始扯自己的袍子,不一會兒工夫就扯了一把銀絲線下來,銀絲很細,但她還是十分巧妙地在銀絲上穿了針。手腕翻來繞去,不一會兒工夫就把銀絲針固定好,另一頭則是綁在了長綾上。如此,兩條長綾都綁好了。
他扯了扯她的冬裙,說:“回去之後給你做新的。”
她點頭,“行,我一定坑你一件最貴的。”
他笑了起來,“坑吧,哥有的是銀子。”想起那次同這小姑娘去街上,這小姑娘不但自己坑他,還帶了她妹妹一起坑。雖然那庶妹不太會挑貴的,但也是小宰了他一把。
庶妹……他又想起在凌王府的白燕語,也不知道東宮元趕不趕得及救她,如果救不回來,她這姐姐會很傷心吧?他也會很傷心吧?
他擡手往臉上搓了搓,不再想那些事,眼下最要緊的是怎麼從這裏爬上去。
“長綾沒事,但銀針就不是很承重了,所以咱們得一直提着氣,不能把全部重量都壓在上面。”白鶴染將其中一條遞給他,“咱們一人一條,你還得帶着我,兩條沒法使。”
他接過長綾,長臂一彎,將她的腰身緊緊攬住,“準備好了嗎?”
她深吸一口氣,“好了。”
“好了就把眼睛閉上,剩下的交給我。”話音一落,手中長綾猛地向上拋去。銀針在片片飛雪中穿梭,很快就釘進了山體。
整根銀針都沒入進去了,釘得十分牢固,長綾垂下來,正好到他們眼前。
君慕豐用手拽了兩下,告訴她:“放心,很結實。把眼睛閉好,我們要上去了!”
隨着這話落,白鶴染就感覺腰間的手臂瞬間收緊,整個人忽悠一下騰空而起,迎着飛雪一直向上。她算計着長綾的長度,在算到差不多時,上升的速度果然慢了下來,最終停住。
她於是把眼睛睜開,也把內力運足,學着君慕豐之前的樣子把銀針打出去。
可惜她力道不行,這一針纔沒進一半到山體裏,根本承不了兩個人的重量。
身邊人笑她:“我還以爲天賜公主無所不能,特別是一手飛針更是出神入化。看來傳聞也不盡然,再完美的人也有短板。”他不給她爭論的機會,“試試抓我這條,能不能抓得住?”
她翻了個白眼,“你別瞧不起人,這要擱在平時我是行的,但我現在又冷又累又餓,所以就不行了。不過抓這條肯定沒問題,交給我吧!”
二人倒了手,由白鶴染自己抓着長綾,君慕豐試着將攬着她的手收回來,小姑娘晃了幾下,嚇得他趕緊又攬回去。“怎麼了?是不是沒力氣?”
“沒事。”她搖頭,“冷不丁的沒掌握好力度,你放手吧,我能行的。”
他又試着放了一次手,見這回小姑娘抓穩了,於是再不多說,迅速將被她打出去的綾和針撤回,再重新拋出。只見銀針整根沒入山體,這才鬆了口氣,然後倒了個手,空出來的一只手就又把小姑娘攬了回來,同時還不忘提醒她,“把剛剛那條收回來。”
這個事白鶴染是能做的,於是銀針順利拔出,長綾又握在了她的手裏。
如此反覆,白鶴染覺得自己幾乎就是不勞而獲,除了倒換長綾時需要他抓一下,其餘全程她都是閉着眼的。就被君慕豐緊緊攬着,不斷騰空而起,不斷上升。
當然,中間也有失手的時候,兩人曾一度疾速下滑,那種感覺真是特別刺激,刺激得她頭皮都發麻,幾次都覺得肯定是失敗了,死定了。
好在有人不悲觀,攬着她的那條手臂愈發的收緊,有聲音在耳邊說:“別怕,相信我。”
她就真的不再怕,就像個小孩子依偎在哥哥懷裏,有哥哥對她說:什麼都不用怕,遇到困難告訴哥哥,有哥哥在,沒有人能傷害你,沒有人能欺負你。
她不知道如果這位五皇子不是皇子,而就是真真正正生活在文國公府裏的人,他們之間的兄妹感情還會不會像現在這般好。更不知道李賢妃如果是文國公府後院兒的女人,還會不會一再的毒打自己親生兒子,又會不會把兒子從小就給教偏了。
這一切她幾乎都不敢想象,她只希望這個謊言永遠都不要被拆穿。她一次又一次出手解東秦之難,一次又一次讓皇家承她的恩情,從前還是爲了自己的信仰,爲了讓這一世能跟上一世活得不同,也爲了看到被救助的人們真摯和充滿希望的目光。
可是直到她知道了這件事,她所做的一切就都摻雜了更多的目的,包括青州一行,她要的是功績,要的是皇家無論何時,都得念着她一手醫術能解救一方的本事。
她得爲日後做準備,不希望被拆穿之事萬一有一天被拆穿了呢?她不指望保下白家全族,但至少她得有足夠的籌碼,去換下自己在乎的親人的性命。
而今,不願被拆穿的理由又多了一條,就是她不想這位皇子陷入那樣混亂的道德倫理之中,不想高高在上的皇子突然一下摔下神壇,成爲文國公與人偷情所生的孽障。
只是如果成全了身份的體面,又該如何成全感情的體面?五皇子尚能自控,白燕語又該如何?她一再阻攔白燕語對這只狐狸的感情,可感情那東西是阻攔就能管用的嗎?
她心中苦澀,愈發的不敢想象如果有那麼一天她再也攔不住,又該怎麼面對自己的妹妹。
終於,最後一道長綾從山體裏撤了回來,雙腳踏踏實實地落到地面,她的臉都白了。
“還真是害怕了?”他低頭看她,脣角含笑,“還以爲你天不怕地不怕。”
“我沒那麼大本事。”她斜了他一眼,實話實說,“我就是個小女子,也需要保護。”
“我保護你。”他毫不猶豫。
“你是我哥,你當然得保護我。但是我的丫鬟和暗哨更應該保護我,可他倆到哪去了?”
她開始四下張望,默語和劍影呢?本以爲上來就會看到他倆的,可爲何上到山頂也不見人影?是回去搬救兵了,還是陷在敵人的圍殺中沒有出來?
白鶴染甩甩頭,不願往那個方向想,只想着劍影武功高強,特別是輕功最佳,就算打不過也是能跑的。即便有一個受傷的默語拖累,他倆要逃跑也絕沒問題。
身邊,君慕豐開了口:“他倆被衝散了,我來的時候看到了,你那暗哨功夫不差,但丫鬟就差了些。我跟他們離得不近,但互相也都有看到,你那暗哨打了閻王殿的絕密手勢給我指了方向,否則你以爲我如何這樣精準的把你給救了?”他扯了她一把,“走吧,我們回京。”
她沒動,扯了幾下都沒動,臉上是可憐巴巴的小模樣,嘴憋着,像是要哭。
他慌了,“怎麼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傷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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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她搖頭,再指指自己的腿,“腿軟,不是傷的,是山太高,嚇着了。”
他怔住,繼而鬆了口氣,“不怕,我揹你。”說罷,繞到她身前,蹲了下來。
白鶴染笑嘻嘻地伏在他背上,“這還差不多,有個當哥的樣子。”
他無奈苦笑,搖頭不語。卻不知,小姑娘伏在他背上的那一刻,眼裏的淚奪眶而出。
這是她的哥哥,叫得,卻認不得,甚至這一生都有可能認不得。
他終究是要帶着一個君姓走完一生,她也終究是希望他遠離文國公府,遠離白家,一輩子都不要往這邊多看一眼。
兩兄妹明明近在咫尺,中間卻隔着一個天涯,這個距離,比她曾經找回紅忘還要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