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伯父是對我們的女醫感興趣嗎?”白鶴染樂呵呵地問他,“可是家裏有女眷生病?”
段天德趕緊擺手,“沒有沒有,家裏人都好着,只是德鎮上沒有女醫,伯父好奇罷了。”
東宮元回禮道:“不敢當段老爺誇讚,在下如今拜了天賜公主爲師,師父當前,當不起聖手二字。至於這兩位女醫,是在下收的小徒,還不成器,帶去青州磨練磨練。”
段天德又如何不知東宮元拜了白鶴染爲師,當下連連稱讚白鶴染青出於藍勝於藍,也不再去看君靈犀二人,只將白鶴染一行往府裏讓。
段天德將白鶴染讓到前廳,默語冬天雪二人自然隨着,東宮元則帶着君靈犀和冷若南跟着醫隊一起去了花廳。
落座之後,段家下人上了茶點,白鶴染看都沒看,捏起一塊點心就往嘴裏送。
默語在後頭提了句:“小姐,還是小心慢用吧,別再像那個茶攤子似的,跟毒藥不花銀子一樣,可着勁兒的給我們往茶裏灌。”
冬天雪也跟着道:“就是,糟踐了那些好毒藥。”
白鶴染笑着剜了她們一眼,“別胡說,那毒藥配茶味道不是也還行麼?再說,也不算糟踐,回來的路上捻幹了茶葉渣子,都賞給茶館兒幾個小二了。”
段天德的眉就皺了起來,“白家侄女,可是在來的路上遇着了歹人?”
白鶴染搖頭,“也不算歹人,幾個跳樑小醜罷了,不知道是哪家的狗腿子出來害人,還偏偏選在德鎮附近,真給我段伯父丟人。”說着,看向了段天德,“伯父該不會怪我多管閒事吧?來的路上我把那茶葉渣子扔他們身上了,估計這會兒全身潰爛痛不欲生,除非送到他們主子跟前,否則這毒是無解的。”
段天德的臉陰了晴晴了陰,幾番變幻後終於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不怪,不怪,阿染你是公主,這種事自然是該管的,伯父怎麼會怪你。”話是這麼說,心裏卻已經開始罵白鶴染的八輩祖宗。明明就是被那些人押送過來的,還能不知道主子是誰?還狗腿子,這是罵他是狗呢?
白鶴染笑了起來,“伯父不怪我就好,伯父家的茶我還是能放心喫的,咱們也是實在親戚,我自個兒伯父家裏的茶我要是再不敢喫,那我也就不用喫東西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段天德尷尬地喝了口茶水,也壓了壓心裏頭的火氣,這才又道:“青州那邊都還好吧?聽說無岸海起了大嘯,整個青州都給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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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消息還是靈通的,確實,青州城整個都被淹了,不過好在大雨已經過去,水也退了,青州百姓都回到了城裏開始重建家園。伯父若是在德鎮住着煩慌,也可以往西邊兒去看看,青州重建之後一定會比從前更好。哦對了,那邊現在在打仗,有些小國見唐蘭的國土空了出來,就有了點兒想法,十殿下和四殿下留下處理這些事務了。”
段天德嘆了一聲,“我啊,在德鎮住慣了,歲數也一年比一年大,遠的地方是去不了了。”
“哪裏,伯父身體康健着呢!我瞧着比我爹強多了。”
段天德擺擺手,“不如文國公,就是歲數上也長了他幾年。文國公他還好吧?這些年多虧他照顧我的一雙兒女,我這心中真是不勝感激。”
白鶴染真是服了這位段老爺,自己兒女跟着前妻改嫁,連姓都改了,這段老爺還在感謝孩子的後爹,這是什麼氣度?以前是誰說的古人都小心眼來着?哪裏小了?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段天德,很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些究竟來。可這位書生一樣的段老爺卻只是端端坐着,像個長輩一樣地同她說話聊天,完全看不出絲毫戾氣。
白鶴染不得佩服這位的修養,或許說修養也不準確,應該說演技。
這位演技的確是一流的,至少她目前還看不出任何破綻。包括之前默語和冬天雪用茶攤茶水有毒的事來試探他,段天德依然表現得一副與己無關的模樣。如果不是她早就對這位有所耳聞,更在田開朗那裏得知就是段天德讓林寒生從宮裏救走白驚鴻,她還真會以爲這位段老爺就是位與世無爭,不計前嫌的主。
白鶴染決定再試探試探,於是一臉慚愧地開了口:“伯父您這樣說,我都替我們白家臉紅。白家無能,雖然把大哥哥照顧得不錯,但卻沒照顧好大姐姐。”說着,還擡手往眼角抹了一下,“可憐大姐姐被打入了宮中水牢,至今生死都不知。段伯父,您不會怪我們白家吧?”
段天德的臉色又變了變,但表情卻沒什麼大變化,依然是那副儒雅的樣子,甚至還反過來安慰白鶴染:“白家侄女,這事兒我也聽說了,不怪白家,是驚鴻她自己不懂事。她既做了白家的女兒,就該一切都爲白家着想,有功就賞,犯錯該罰,這是天經地義之事。”
“伯父真的這樣認爲?”白鶴染停住哭,笑着看向段天德,“沒想到伯父竟如此高風亮節,那我也就放心了。臨來時還真怕伯父因爲大姐姐的事情生氣,把氣都出在我身上呢!”
“侄女多心了,伯父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段天德和顏說着話,若不知他是何人,只看這一幕,還真會將他當做慈祥尊長,甚至會有人羨慕白鶴染家裏有這麼好的長輩。
可狐狸終究還是要露尾巴的,他一個勁兒地跟白鶴染假惺惺示好也沒什麼意思,二人都知道這不過就是個平平一些的開場白罷了,既然白鶴染都能將白驚鴻的事情扔出來刺激段天德,那麼段天德如何能夠再繼續友好下去?
果然,就聽段天德話鋒一轉,跟白鶴染道:“聽聞天賜公主很聰明,也好本事,你的事蹟已經傳遍了整個東秦,我們德鎮的大街小巷也都有你的傳說。伯父也聽說了你在宮宴上毒殺羅夜國師呼元蝶的事,阿染啊,是不是鋒芒太過了?殺了呼元蝶可就等於惹惱了呼元家族的人,或許他們暫時還騰不出手來,可一旦他們決心報復,阿染,那可是很危險的。”
“哦?”白鶴染也來了興致,這纔對嘛,談話就是要談點有血有肉的話題,總扯些個家常有什麼意思,誰聽說現任的女兒跟嫡母的前夫嘮家常的?她抿嘴一笑,神情間卻帶着隱隱擔憂地問道,“伯父可知他們打算如何對付我?”
段天德搖頭,“我不知道,只知道那呼元家族一向睚眥必報,絕不會就這麼算了。”
“唉,那還真是個麻煩。”白鶴染看着段天德,口中說是個麻煩,但面上那種隱憂之色卻完全褪去,反而眼底含笑,根本就沒在意的樣子。她只是問段天德,“伯父,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您既然這樣跟我說了,那就一定是有原因的,總不好平白無故的提這麼一茬兒吧?阿染想,這話要麼是您想代表呼元家族來進行說合,希望兩方握手言歡,呼元蝶的事一筆勾銷。要麼就應該是代表呼元家族來下戰書的。”
段天德終於現了怒意,“侄女莫要胡言,我段天德雖一介草民,但也是東秦之民,怎麼可能去代表呼元家族?”
白鶴染點頭,“是啊,我也納悶,您爲何要代表呼元家族呢?堂堂段家,傳國玉璽的護有者,怎麼可能會是羅夜國呼元家族的走狗?”
段天德的臉上終於有些掛不住了,“侄女慎言,且不說呼元家族這事,只說那傳國玉璽,那傳國玉璽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經進獻給朝廷了,如今段家可再沒有那東西。”
“是嗎?”白鶴染擰起眉,歪着頭,一副怎麼都想不明白事的樣子,“是有傳聞說段家的傳國玉璽已經進獻給了朝廷,可也只是傳聞而已,該不會是段伯父也聽過這樣的傳聞,然後聽着聽着就把自己給聽信了,真以爲自己把玉璽獻給了朝廷吧?”
她收起故作糊塗的模樣,眼中透了精光,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段天德跟前。再開口,聲音壓低了許多,只她二人聽得見:“段天德,如果真的獻給了朝廷,你又如何捨得出自己的一雙兒女,把他們拱手送入白家?還有你的嬌妻,葉家配段家,纔是真正的門當戶對。段天德,你想從白家得到什麼?這麼多年了,你想找的東西,還沒有找到嗎?”
段天德的面容終於起了大的變化,白鶴染眼瞅着對面之人的臉色愈發陰沉,怒火已經熊熊而燒,她心裏也冷笑起來。
燒得好,一直保持平靜的人才最不好對付,她必須得激怒段天德,必須得讓這個人主動破壞自己營造的冷靜氛圍。如此,纔有機會找出破綻,如此,纔有機會試探這段天德的底線。
當然,她更想知道,眼前的這位段天德是不是真正的段天德。
如果他是,那麼遠在歌布的那位是誰?
如果他不是,那麼眼前的這位又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