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染的問話讓老太后一時沒反應過來,她是誰?哪個她?
目光移動,終於從白鶴染看向了白燕語,卻是一陣疑惑,“她是誰?她是什麼人?”
“她是我的三妹妹。”白鶴染話語平淡,在陳述着一個事實,“她的生母是我父親的妾室,姓林,我們稱爲林姨娘。或許我這樣說還不夠直觀,你這個歲數了,腦子也不如年輕人好使,記性再差,我只是這樣說你肯定是反應不過來她是誰。那我跟你提個人,看你記不記得。”
白鶴染勾起脣角,一字一句地道:“林寒生,你還記得嗎?”
這句話一出,別說葉太后大驚,就連白燕語也是一顫,隨即一臉震驚地看向她二姐姐。
白燕語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皇宮裏,當着太后的面,她二姐姐居然提起了她外公的名字。這是爲什麼?這深宮內院的,跟她外公有什麼關係?
白燕語擰起眉,也不怎麼的,就想起外公這些年一直夢想着有一天能夠進到皇宮裏去唱戲,爲此,還讓她的姨娘去求二夫人,希望二夫人能走走太后這邊的關係,圓了他的夢。
她原本只以爲外公這是想到宮裏去鍍層金,好歹也是唱過宮戲見過大人物的,出來之後再唱堂會的價錢就能漲上來不少。可是忽然之間,當她聽見外公的名字從白鶴染口中說出來時,她終於開始懷疑當初林寒生進宮的真正目的,終於又再一次想起林寒生的不告而別,想起那個人去樓空的小院兒,也想起她跟林氏的寒心和迷茫。
“林寒生。”繼白鶴染之後,這個名字又被葉太后唸叨了一遍,隨即猛地看向白燕語,滿面驚容。“你是他的外孫女?”
這一刻,白燕語覺得老太后腫如桃的眼睛也睜得大一些了,只是她很奇怪,爲何一提到自己的外公,老太后竟會如此激動?她外公不過一個戲班班主,怎麼就跟深宮內院的太后扯上了關係?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根本就不挨着啊?
但白燕語還是點了頭,“林寒生確實是臣女的外公,太后娘娘可是認得他?”
葉太后沒答,可心裏卻已經開了鍋。她想起上次見到林寒生時,她二人還說起了林寒生的女兒和外孫女。她當時還驚訝於那林氏居然就是文國公府的妾,而自己這些年也沒少關注文國公府,可卻無論如何也關注不到一個沒有絲毫母族背景的妾室身上。
她當時是又震驚又感慨,同時也有些高興。因爲林寒生的女兒和外孫女在上都城,那麼他也就多了兩份牽掛在上都城,如此是不是就可以留下來,成爲她這一陣營的人?
當初她跟林寒生談了條件,她要林寒生周旋在京都貴婦的溫柔鄉上,成爲她埋伏在外的密探。不但要爲她留意權貴們的動向,更要適時地讓那些貴婦們吹吹枕邊風,將越來越多的人拉入葉家和郭家的陣營之中。
做爲交換,她答應一定會幫林寒生的外孫女,也就是文國公府的三小姐尋一門好人家。
但是說心裏話,她是有些怨恨林寒生的。這種怨恨說起來很沒緣由,只是聽聞林寒生有了女兒,單純是這個消息就讓她很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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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太后沒錯,但是卻在心裏已經將林寒生看做是自己的人,甚至是自己的男人。自己的男人在外頭跟別的女人生了孩子,還以此做爲條件讓自己照顧他的外孫女,她如何不氣?
但是爲了大業,爲了她的謀劃,爲了她對權力的渴望,她生生地把這股子怨氣給忍了下來,好好地跟林寒生談了條件,然後滿心歡喜地想着林寒生從今往後留在上都城,爲她做事,兩人甚至還可以經常見面。只要一想到能夠跟林寒生經常見面,一想到那個人握着她的手,她這顆蒼老的心都會不由自主地打起興奮的哆嗦。
然而,萬萬沒想到啊,萬萬沒想到林寒生居然跑了,而且跑得無影無蹤。她曾派出很多人去尋找,卻是一點消息都尋找不到。那個人就好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瞬間淹沒於茫茫人海,再一次從她的生命裏消失不見。
葉太后當初也急過,找不到林寒生,她就調查林氏,調查林寒生當年生下女兒的真相。
這倒是讓她查到了,可查到也沒什麼用,因爲查到的真相居然是林寒生跟一個有錢的寡婦一夜春宵,寡婦偷偷生下孩子,直接就扔給了他。過了這麼多年,那個寡婦已經不在人世了,這世上就只剩下林氏和林氏的女兒,也就是白家的白燕語。
這讓葉太后十分的憋悶,她甚至都想過弄死林氏和白燕語來泄憤,但最終還是沒動手。
不是她不敢,也不是她做不到,以她的勢力,想弄死林氏和白燕語太容易了,幾乎就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即便是白鶴染也想不到她會突然向林氏和白燕語出手。
之所以沒有做,是因爲這老太后心裏頭一直存着一個幻想,那就是早晚有一天還是會跟林寒生相見的,她不想到了相見之時,林寒生當面質問她爲何殺了自己的女兒和外孫女。哪怕不知道是她殺的,至少林寒生也會埋怨她,怨她沒有保護好自己的親人。
她不想跟林寒生鬧翻,不想讓林寒生埋怨自己,畢竟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可是她沒想到,有一天白燕語會自己跑到她面前,而且還是跟白鶴染一起來的,還是在她如此狼狽之時,對她也沒有半點尊敬。
這是她不能忍的,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輸了陣仗,卻絕對不願在林寒生的後代面前沒有顏面。然而,越是不想的事情越是發生了,她還聽到白燕語又補了一句:“太后怎麼會認得我外公呢?您的年紀跟我外公差不少呢!”
老太后那個氣啊!這是在說她老了?還有剛剛,她喊什麼?豬頭?
“哼!”重重地一個怒哼,葉太后看向白燕語的目光中滿布譏諷,“一個恬不知恥的寡婦跟戲子一夜春宵,生下來的女兒居然嫁進了文國公府,真是折損侯爵顏面。你這個小踐種,居然也配站到哀家面前,跟哀家說話,你算是個什麼東西?”
突如其來的謾罵讓白燕語萬般不解,她一臉驚容地看向面前這位太后,實在想不明白她這種小小身份的庶女,怎麼還能輪到她挨太后這種大人物的罵。她也好,她外公也好,還有她姨娘也好,她們不過是市井小民,跟你太后這種身份的捱得上嗎?你罵得着我嗎?
白燕語急眼了,“什麼意思?太后娘娘,你看不上白家我理解,你看我不順眼我也理解。畢竟葉家沒了,你把這股子邪火發我們身上也是正常的。這些我都可以不同你計較,但我外公外婆招你惹你了?他們兩個不過是市井小民,跟皇家尊貴的太后娘娘完全不挨邊兒啊?您這是哪來的邪火要往我外公外婆身上發?我姨娘又跟您挨着什麼了你逮着誰罵誰?”
白燕語今日心情原本就不好,白興言在天賜鎮的胭脂作坊裏又做壞了一盒胭脂,她正心疼着那些材料呢,沒想到被叫進皇宮,卻劈頭蓋臉捱了老太后一頓罵,這讓她越想越來氣。
“您是太后,多尊貴的身份啊,我不過就是文國公府裏一個小小庶女,咱倆八竿子打不着的距離,你有什麼火也發不到我這裏吧?還罵上我外公外婆了,怎麼着,你是不是見我外公長得好看,對我外公有意思啊?是不是妒忌我外婆嫁給了我外公,還給他生了孩子,心裏窩火啊?你要點兒臉行吧?你是太后,是先帝的女人,你有自己的男人,這怎麼還惦記一個唱戲的呢?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你的臉面可以不要,皇家還得要臉呢!你說你也這麼大歲數了,乾點兒什麼不好,非得幹這種不守婦道的事,這是一個太后應該做的嗎?”
白燕語也是豁出去了,她本來對她外公就有看法,心裏一想到那個外公就來氣,結果今兒又平白無故挨太后一頓罵。這明顯就是太后跟她外公有淵源,逮不着她外公,拿她撒氣呢!
可問題是憑什麼拿她撒氣?從小到大,那個破外公一點兒好的沒教過她,如今反倒讓她因爲外公捱罵,她纔不要受這個氣。
當然,白燕語也不傻,這要是擱在從前,太后別說是罵她,就是要殺了她她也不敢如此跟太后說話。別說跟太后說話,更別說跟太后對罵,就是站在這裏她腿肚子都得打哆嗦,就是進這皇宮也是不敢想的事情。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眼下的老太后已經被打成了豬頭,而且看這個形勢,似乎還是她二姐姐動的手。那還有什麼可說的?二姐姐都直接動手了,她動動口又有什麼不可以的?
有本事這豬頭你跳起來打我呀!你跳得起來麼?
白燕語又想到了白鶴染跟於本說的話,於是越想底氣越足,底氣越足就瞅這老豬頭越來氣,於是膽子越來越大,最後乾脆伸手捏住老太后腫得高高的嘴巴子,使勁兒一掐,喝問道:“說!你可是對我外公有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