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住的那位大人正是工部右侍郎尹廣,所謂的三夫人其實不過是他府上一個小妾,但那可不是一般的小妾,而是自小與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心上人。原本二人感情十分深厚,也花前月下許下了共伴一生的承諾,可他跟鳳瑾元一樣,進了京,參加了科舉,考中了進士,當了官,然後就順理成章地娶了另一位官家千金。
但不同的是,鳳瑾元娶姚氏那是有預謀的,爲的是姚家的權勢,可這尹廣尹大人卻是被迫的,是那位官家千金看中了他,硬逼着父親跟皇上把這門親事給求了來。皇命難爲,他根本沒辦法拒絕,只得認命地娶了親。成親之後,身爲當家主母的官家千金又做主,把自己身邊兒侍候多年的大丫頭給開了臉,送進尹廣的房裏當侍妾。
後來家鄉那位青梅竹馬聽說之後上了吊,幸好被人救了下來,又由家裏親人做主送到京城來找尹廣這個沒良心的算帳。當年這起事件鬧得也挺大的,整個兒京城都轟動了,而且人人得知他們這門親事是皇上賜婚,是官家千金的父親跟天武帝求了一個月才求來的,而尹廣本人並不是十分樂意。一時間,青梅竹馬博得了大片人心,官家千金承受不住壓力,只得點頭答應讓其入府做了姨娘。
按着順序排,青梅竹馬自然是第三位,原本應該叫三姨娘,可尹廣執意讓下人叫其三夫人,而且態度十分強硬,多番相護,以至於做爲主母的官家千金如何刁難,都過不去尹廣這一關。
不過想要在這種府上生出個自己的孩子來那還是不太容易的,當家主母也不是沒有手段的人,這成親這麼多年了,三夫人懷孕兩次,可卻一個孩子也沒能平安生下來,好不容易現在肚子裏這個熬到足月了,這又說難產?
尹廣一聽說這消息馬上就待不住了,都顧不上跟身邊同僚打聲招呼,擡腿就跟着家中下人上了馬車,匆匆趕回府去。
他到府時,當家主母和那丫鬟小妾也在產房門口站着呢,那主母一臉不在乎的模樣,正冷嘲熱諷地說:“一個沒福氣的,還妄想生下老爺的孩子?我呸!都用不着本夫人收拾你,老天爺就得把你收了去!你就叫吧!累死也沒人管!大夫也給你請了,可人家大夫都搖頭,說沒辦法,哼,就是老爺回來,那也是你自己命裏當絕,怪不得我。”
邊上的丫鬟也跟着附和道:“可不是!一次次的保不住孩子,就說明老天爺都不讓你生!上輩子也不知道作了什麼孽,活該你早日見閻王!”
啪!啪!
突然的,兩個巴掌甩過來,直把那丫鬟打得摔倒在地。正要繼續破口大罵,擡頭一看,打人的是自家老爺尹廣。丫鬟嚇得臉都白了,趕緊跪下來不敢吱聲。那當家主母心裏也虛,但她至少知道尹廣不至於打她,可也不會給她什麼好臉面,只得悻悻地道:“老爺,大夫請了三個回來,個個都搖頭,咱們也是沒有辦法。”她不敢去看尹廣,現在尹廣任工部右侍郎,可不是當初的小進士,她的母族已經左右不了尹廣了。可就這麼眼瞅着丫鬟被打,她心裏也咽不下那口氣,再想着那三姨娘平日裏那般受寵,不由得又嘟囔了一句:“本來想拿人蔘吊着命的,可是老爺你也知道,咱們府上的庫房被搬了個空,這種吊命時刻怎麼也得要百年老參,可是家裏連根十年的都拿不出來。”
尹廣一跺腳:“沒有就出去買!”
“哪裏有銀子買啊!”主母可是有了話說,“家裏窮的連五十兩銀子都湊不出,拿什麼去買?就是請那三個大夫上門,還是拿我的私房銀子去請的!那小妖精平日裏對我沒大沒小,我都不與她計較,可今日我對她真算是仁至義盡了!老爺就是怪也怪不到我的頭上。”
“沒銀子?”尹廣瞅了妻子一眼,猛地擡手往她頭上抓去,三五下的工夫就抓了一把首飾下來,“沒銀子還帶這麼多貴重的東西?”說完扔給身邊管家:“拿去,換百年老參來!”
當家主母氣得大聲哭嚎,可尹廣卻再不理她,不顧下人的反對硬是闖進產房去,最終還是被攔在了裏外間相隔的屏風外頭,跟那三個大夫站到一處。
他強壓了火氣,問那三個大夫:“到底怎麼回事?爲何難產?”
其中一人趕緊道:“回大人,貴府夫人的身體原本就氣血虧空,怕是這懷胎十月也沒用什麼滋補品,孩子只靠着母體原有的那點氣血維持着,一直到即將出生,已經把母體給吸了個一乾二淨。夫人虧了氣血,沒有力氣,再加上胎位不正,孩子頭是衝着上面的,這才造成難產。如今已經大出血,怕是……怕是……”
“氣血虧空?沒喫過滋補品?”尹廣的心思集中在這兩句話上,他就不明白了,“她這一胎,本官日日着人精心看護,但凡本官本府,那必是親自守着的。補品吃了一碗又一碗,怎麼可能氣血虧空?”
那幾個大夫聽了之後也十分詫異,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個的都有些茫然。之前說話的人又開了口道:“可是咱們檢查過,夫人根本不是日日進補狀態啊!小人等行醫二十餘載,這點小事是不可能看錯的。”
尹廣眉心擰了起來,他好像忽然就明白了什麼,隨即回過頭大聲道:“來人!去把三夫人院子裏所有的下人都給我抓起來!押到外頭跪着,等三夫人生產之後本官親自審問!”
尹廣發了火,外頭的當家主母和那丫鬟都聽在耳朵裏,二人不由得心驚起來。三夫人的確日日都有補品燉着,可那些東西早就被她們偷偷安排買通的下人給換掉了,全部都是劣質的藥材,起不了任何滋補作用。如今尹廣要查,肯定會查到她們頭上。那當家主母衝着丫鬟一使眼色,對方立即明白,趕緊起了身往後院兒跑去,她得趕在人被押走之前動手,不管三七十二一,先滅了口再說。
產房裏,三夫人氣若游絲,聲音越來越小,尹廣急得團團轉,一個勁兒地問那三個大夫:“該怎麼辦?你們到是說說,該怎麼辦?”同時也不停地催着下人:“快去看看,吊命的老參買回來沒有?快去!”
可惜,大夫們說:“大人,現在就是把老參拿回來,這命怕是也吊不住的。其實,想要三夫人順利生產母子平安,辦法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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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辦法?你們有辦法到是快說啊!”尹廣氣得想殺人。
就聽其中一位大夫說:“想要保命,就只能求助濟安郡主,因爲濟安郡主會一種接生的法子,就是把產婦的肚子給剖開,把孩子從肚子處取出,然後再縫合,之後養個六七天,也就沒事了。又或者……”他想了想,再道:“以前百草堂聽說有兩位女醫,也學會了這手藝。”
“濟安郡主?”尹廣心裏一驚,濟安郡主已經離京了,就是今天早上走的,還是……被他們給逼走的。眼下自家出了這樣的事,別說人家已經走了,就是還沒走,也沒臉上門去求啊!而且就算是求,人家也不可能施以援手。把肚子剖開取出孩子,然後還能再縫合讓產婦復原,這事說起來駭人聽聞,可他絕對相信那濟安郡主有這樣的本事,可惜……“唉!”他跺腳,衝着產房裏頭大叫一聲——“念兒!尹廣對不住你啊!”
這一句喊出,裏頭的人也用完了最後一絲力氣,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剎時間,屋子裏哭聲一片。
右侍郎府上出了這樣的事,很快就傳遍了京城,也不知道這消息是被什麼人泄漏出去的,次日頭午,京城裏大街小巷都在談論着。人人都說尹大人是自作自受,要不是他們聯起手來逼迫濟安郡主關了百草堂,又逼得濟安郡主不得不離開京城,會出這樣的事?濟安郡主最是心善的人,但凡她在京都,這種人命關天的事求到她,她是一定會出手相助的。這尹大人就是惡有惡報,這才幾日工夫,就已經報到他自己頭上了。
這話傳到尹廣耳朵裏,他卻意外地並沒有發火,反而點了點頭,自語道:“的確,惡有惡報啊!我種下的因,卻是讓念兒承受了惡果,是我對不起念兒,是我害了她和我們的孩子。”尹廣咬咬牙,覺得這個事情也不能全怪他,歸根結底都是八皇子的錯,要不是八皇子事先早有預謀要一步一步剷除濟安郡主在京都的勢力,他們怎麼可能說出讓濟安郡主關了百草堂的話?如果府上人財兩空,這筆帳要找誰去算?
這尹廣也是個有脾氣的,他眼珠一轉,一個心思也轉了出來。當即便召集府上心腹,如此這般一交待,心腹們四下散去,卻是把尹府的悲痛誇張無數輩的傳遞給了其它八皇子黨的官員們。
尹家悽哀,但濟安郡主能救,可是人被八皇子給趕走了,這樣的事今日他尹府攤上,明日指不定又是哪門哪戶也攤上。衆官員這麼一想,很快地就也跟着悽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