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染下了馬車走過來時,剛好聽到君慕息說出這麼一句,當時她就愣住了。
在今生閣就意識到東宮元會來找君慕息請罪,於是趕緊就追了過來,結果還是慢了一步。本是想着替東宮元求情,把這個責任自己給扛下來,沒想到四皇子最終選擇用幾碗餛飩把這件事情給揭了過去,這着實讓她有些詫異,也有些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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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白鶴染愣在那裏,君慕凜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地又喊了一嗓子:“小六子,再來一碗餛飩,你家王妃回來了!”
很快桌上就又多了一碗餛飩,而此時的東宮元已經坐下來開始喫。
要說之前覺得這麼多碗餛飩是打死也喫不完的,但當他聽四皇子說喫完了餛飩就原諒他,便又覺得這四殿下真是寬宏大量,於是這幾碗餛飩瞅着也就不是那麼可怕了。
然而,再不可怕也是好幾大碗,東宮元終於在喫第四碗的時候面上現了艱難之色。
說起來,東宮元也是個斯斯文文的人,也是個有着儒雅學士文的男子,也是無數大姑娘小媳婦兒犯花癡的對象。要擱在平時,恐怕他都不會坐在街邊小攤上喫餛飩,哪怕如今小六子的這個攤子已經很大,甚至隱隱搶了隔壁酒樓的生意。但它到底還是個攤子啊,像東宮元這種要身份有身份,要氣度有氣度,要涵養有涵養的人,怎麼會來這裏喫飯。
所以他此時大口喫餛飩的場面,白鶴染也是頭一次見,再加上一手託肚子,一手時不時抹把汗,還有臉上艱難的表情,倒也真是有點兒斯文掃地的感覺。
她想替東宮元求求情,可當她看向君慕息時,又覺得這麼個謫仙一樣的人坐在街邊喫餛飩,是比東宮元還要奇特的一處景緻。心神便被吸引了去,立即就忘了求情一事。
君慕凜瞅着自家媳婦兒盯着他四哥看,就差流口水了,當時就覺得特別丟人。但又不敢打擾他媳婦兒欣賞他四哥的仙姿,於是只好半捂了臉跟他九哥小聲抱怨:“咋整,我覺着我長得也還行啊?怎麼在四哥面前就總能被他搶了風頭呢?你瞅瞅你那弟妹,太不含蓄了,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
九皇子也是一臉無奈,他勸君慕凜:“認清現實吧,咱們倆個在四哥面前從來就沒贏過。不過你也得往好了想,欣賞是一回事,投入感情就又是另一回事。欣賞是人人都會去做的,但投入感情卻不盡然,你該知足。更何況,你瞅瞅她們姐妹,真是一個爹生的,表情都一樣一樣的,瞅瞅那小眼神兒,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君慕凜經他一提醒,這才向白蓁蓁看去。果然,他四哥喫個餛飩,把個白蓁蓁也給迷得神魂顛倒。他覺得這個世界混亂了,覺得有必要跟這位四哥劃清界線了。可是這種想法剛產生就又被他自己給否決掉,不行,如果就這麼劃清界線,那不是明擺着承認自己害怕了?被他四哥的顏值給打敗了?他君慕凜什麼時候打過敗仗?
這個念頭瞬間放棄,那麼剩下的就只有堅持,只有努力在這場對壘中扳回一局。
好在他尋了半天終於尋到了自己比他四哥強的一個地方,他臉皮厚啊!
臉皮厚的人把凳子往自家媳婦兒跟前挪了挪,輕輕扯了扯媳婦兒的袖子,“那個,染染啊,你看看你這徒弟,他能喫得完這麼多碗嗎?你要不要備些藥?我看這麼喫下去,最後容易把胃給撐爆了。你瞅瞅,他都開始解腰封了。”
白鶴染這纔回神,成功地將目光從喫餛飩的四皇子處收了回來,投向了東宮元。
可不麼,這都開始解腰封了,再這麼撐下去胃真有可能爆掉。
“徒弟啊,要不要爲師給你弄顆藥丸喫喫?”她有點心疼東宮元,怎麼說也是替她背鍋,要真是給撐出個好歹來,雖然能搶救,可也遭罪不是。於是她苦口婆心地勸,“要不你就喫慢一些,四殿下只說讓你把這幾碗餛飩都喫完,可沒說讓你一口氣就喫完。你慢着點兒喫,分成幾頓喫,反正這個季節晚上也不冷,大不了喫一宿,明早熱熱還能當早膳。”
這話一出口,喫餛飩的四皇子動作就停了下來,擡頭看她,面上泛起苦笑。
“阿染,你這心偏得也太明顯了。”
白鶴染摸摸鼻子,好像是有點兒不太地道啊,於是嘿嘿一笑,“四哥寬宏大量,怎麼會跟我一個小徒弟計較,是吧四哥?”臉上一副諂妹之相,君慕凜不由得捂住了眼睛。
君慕息看了她一會兒,輕嘆一聲,放下了手裏的勺子。明明也吃了一碗餛飩,可這個人看上去怎麼也不像是個剛喫完飯的,嘴角沒有一絲痕跡,動作依然如謫仙般行雲流水。
“罷了,這件事就這樣算了。”他說了這句話,再看東宮元。
東宮元先是一愣,再瞅瞅自己面前還有兩碗餛飩呢,一咬牙:“四殿下請稍等,臣還是能喫完這兩碗的。”雖然已經不是太醫,但面對幾位皇子時,他還是習慣了用臣這個稱呼。
於是幾個眼睜睜地看着東宮元把腰封放桌上一擱,抱起碗幾乎是往嘴裏倒一樣,很快就把剩下的兩碗餛飩給倒完了。
但倒是倒完了,人也快倒廢了,白鶴染就看到東宮元身子一歪,人一下從凳子上栽歪下來,要不是她扶了一把,肯定就要趴到地上。
默語趕緊上前替她將東宮元扶住,東宮元掙扎着站起身,還要跟四皇子行禮。君慕息卻擺擺手,“去吧,沒有你的事了。”
東宮元一怔,很快說了聲:“多謝四殿下。”然後轉身就走,不一會兒就沒了影子。
默語有些擔心,白鶴染趕緊道:“跟過去看看,叫馬平川送他到今生閣找宋石,怕是得吐一陣子纔好消化。”說完,又看向四皇子,“四哥,我就這麼一個得力的弟子,要是把他給撐死了你可得賠我。”
“阿染。”君慕息笑着搖頭,“我賠不出來一個好徒弟,但你若不介意,我可以做你徒弟。”
白鶴染抽了抽嘴角,“不用了,比起做徒弟,四哥你還是琢磨着幫我報仇才正爲得力。”說完,也站起了身,學着東宮元之前的樣子,衝着四皇子深深地施了個禮,“多謝四哥,那這件事,是不是就算完了?”
他知她說的是蘇嫿宛之事,卻也不猶豫,當即便點頭道:“算完了。”
白鶴染如此才長出了一口氣,重新坐回凳子上,“人各有命,她的命數是前十幾年好,後面的歲月就相對艱難。而我的命運是前十幾年艱難,後面的歲月得靠我自己爭取。所以其實老天爺也是挺公平的,沒有人能一路順風順水,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誰也別怨誰。”
君慕凜也點了頭,“阿染說得沒錯,這都是命,躲也躲不掉。那麼既然這件事情已經揭了過去,四哥,你也該換一種活法。”
君慕息想了想,問道:“閻王殿如今有多少關於歌布的消息?”
君慕凜眼一亮,“四哥真的要參與到歌布的事情中來?”
君慕息點頭,“自然,我既答應幫着阿染報仇,斷沒有反悔的道理。左右無事,不如就替你們先往歌布走一趟,我想用不了多久,待京中事了,阿染也該計劃着去歌布了吧?”
衆人的目光投向白鶴染,倒是白蓁蓁最先有了反應:“姐,你真的要離開上都城,甚至離開東秦?可是你覺得咱們家現在這個樣子,算是穩當了嗎?你這一走,家裏會不會出事?”
不知不覺間,白鶴染儼然成了國公府的主心骨,就對白蓁蓁來說,她幾乎不敢想象沒有白鶴染的日子該怎麼個過法。就像她所說:“從前你被困在府裏整日被虐,十幾年也就這麼過來了。可如今你突然起了勢,這種感覺就像一夜暴富,且帶動得身邊人也跟着一起富。你知道,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你這又把二夫人給扶了起來,我真怕你一旦離開,國公府的日子就又會回到從前,如深淵一般。”
這話聽得白鶴染都笑了,“蓁蓁,你這麼說話可是得把九哥給氣個半死,你當九哥是什麼啊?如今的國公府就算沒有我,難道你撐不起來一片天?難道他們作死的時候就不會想一想,沒有了一個尊王妃,府裏可還有一個慎王妃呢!誰敢招惹?”
白蓁蓁砸砸嘴,看了君慕楚一眼,可不,那人正跟她瞪眼睛呢!
可是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姐,其實我明白,你在府裏之所以站得住腳,並不完全是靠着未來尊王妃這個名頭,你靠的是自己的真本事。而我沒有你那些本事,所以我才擔心今後的日子。不過再想想,其實也沒什麼好擔心的,祖母都去二叔家了,他們再作死,難不成還能上二叔府上作去?二叔那爆脾氣,還不得把他們都給扔出來。至於我們,大不了過不下去我們就回紅府,三姐如今人也在天賜鎮紮了根,沒有要事回都不回。所以說起來,家裏已經沒有什麼牽掛了,你想走就走吧!”
白蓁蓁分析得算是很全面,可白鶴染卻搖了頭,“不行,一時半會兒的,還真是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