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絕斷

發佈時間: 2024-11-17 20:0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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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子裏的手指頭是齊根砍斷的,上面全是血,一共四根,分別是食指和中指。

天和帝看着這四根手指頭,幾乎一眼就認出那是屬於他三兒子的,心裏瞬間翻騰,眼也緊緊地閉了起來。

清明殿上站着間殿的人,見皇帝這般,便輕開了口道:“平王府裏具體的情況屬下探查不到,天賜公主的毒障十分霸道,屬下才一進去就被封住了經脈,使不出內力,甚至連行走都十分困難。屬下只得在外療傷,直到三個時辰後才緩合過來。據說白家四小姐帶着她的弟弟是提着菜刀進去的,想必三殿下是要在她二人手裏喫些苦頭。”

老皇帝長嘆一聲,“罷了,喫些苦頭,取他四根手指,也算是白家手下留情。朕只是有點難受……”他指指桌上的盒子,“這畢竟是朕的兒子,他犯了再大的錯也是朕的兒子,叫朕如何不心疼。只是長大成年,他就得爲他自己做過的事負上責任和代價,沒本事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就只能承受事情被揭穿之後的後果。都說皇家優勝劣汰,的確,皇家需要最好的孩子來坐到這個皇位上,如老三這般笨拙的手段,是不可能有任何出息的。”

他說完,又看向間殿那人,問道:“說說吧,你們查到什麼?”

“是。”那人一躬身,“間殿消息,法門寺藏金窟破滅那一晚,四殿下和天賜公主的人,正是三殿下的部署,意在搶奪錢財,並將四殿下與天賜公主一網打盡。”

天和帝兩道立眉緊緊皺到了一起,“老三的人?你是說,他那晚的本意是想要老四和阿染兩人的性命?不只是阿染一個?”

“正是。屬下分析,因爲四殿下從來都是同九十兩位殿下走得近,故而想要削弱九十兩位殿下的勢力,四殿下非除不可。偏偏那晚四殿下又去幫忙,所以便落下了三殿下的埋伏。至於天賜公主,她應該是從發現法門寺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落入三殿下的眼中,成爲了必須拔掉的一根利刺。但是他肯定也是沒想到,天賜公主的戰力竟那般強悍,精密部署下,居然沒能將人擒住,反而損兵折將,最後落荒而逃。”

天和帝聽得悶哼一聲,“自不量力!連自己幾斤幾兩都沒掂量清楚,就學人家出兵圍剿,剿的還是自己的親弟弟。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砍了也好。”

他隨手一扒拉,面前的盒子應聲落地,四根手指頭也散在地上,看着有些觸目驚心。

但是老皇帝此時已經不想再去看那手指了,這個三兒子乾的一件又一件事已經讓他心涼,特別是聽說居然還要伏殺老四,就更是讓他心裏難過。

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皇子之間互相殘殺,所以他直到這個歲數都不立太子。這些年雖然都在盛傳他最中意的繼承人是老十,但是他也從來沒有親口承認過。雖然心裏的確是那麼想的,但是爲了老十的安危,他並不敢像培養接班人那樣大肆地培養老十。

人人都說皇家無情,人人都說皇家只有君臣沒有父子,只有國,沒有家。

但是他從來都不想這樣,他從來都是希望在後宮能是一個真正的家的感覺。所以他寧願陳皇后脾氣差,他也願意往昭仁宮去,哪怕是天天吵架,他也願意陪着陳皇后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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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他覺得那樣最能吵出民間那種煙火氣息,最像普通的兩口子日常絆嘴。當然,除了砸壞的東西貴了點兒之外,沒別的不好。

這也是天和帝老了之後性子變了,才生出的想法,這如果倒退二十年,他還不是如今這般心性,還是會流連後宮寵妃,還是會在花叢間挑挑撿撿。

他總在想,興許就是老九老十的生母去世之後,讓他有了轉變,後來又遇上江越的娘,更是讓他沉了心。其實他對江越的娘並沒有多少感情的,只因爲那個女子跟他的心上人是姐妹,兩人不但有着親近的血緣,還有着像到了七成以上的臉。

所以他當初下意識地把對已故寵妃的思念和虧欠,都加註到江越母親的身上。

老皇帝一直都認爲自己是重感情的,不管是對后妃還是對兒子,不管攤上了什麼事,他都儘可能地先從家庭的角度去思考問題。他首先想的都是如何能保住自己的兒子,如何能讓自己的這個所謂的家不殘缺,不破碎。

所以當初老五暗算白鶴染,他豁出去老臉替老五求情,如今老三又對白鶴染的親哥哥下手,他還是豁出去老臉替老三求情,讓白鶴染饒老三一條命。

可是求來求去,他的那個三兒子竟還在算計他的四兒子,竟以自己的私兵去伏殺他的四兒子。這不是在打他的臉嗎?這不是在毀他的家嗎?

“老三的私兵有多少?”他問間殿的人,“你們這幾年掌握了多少?”

那人答:“三殿下私兵六萬,離上都城最近的一個私兵營有兵三萬,其餘三萬分別在德鎮和歌布邊境。經間殿探查,三殿下這幾年與歌布走得極近,我們曾攔截過一次平王府給歌布國君的飛鷹傳書,雖然沒有涉及實質內容,但也不得不防。”

天和帝大怒,“混賬東西!朕就該讓阿染毒死這個孽障,讓蓁蓁砍死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殘害手足,勾結外敵,他還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怕是伏擊老四那一次,也是爲了搶了法門寺的藏金,以壯大他的私兵。私兵私兵,這些年朕的寬容和信任,就換來他們一個個的在外蓄養私兵,這是要幹什麼?這是要造反啊!”

“皇上息怒。”間殿那人再道:“其實那晚也不只三殿下的私兵出擊,太后那方的人馬也參與了進去。只是跟三殿下並沒有聯手,而是各自爲伍,齊齊向四殿下和天賜公主發起攻擊。那晚的確險象環生,若不是最後十殿下到了,怕是……”

“怕是老四和阿染都得折在那裏。”老皇帝疲憊地說出這句話,之後心裏涌起陣陣後怕。

他不能不怕,老四跟老九老十的感情自不必說,阿染是老十認定的未婚妻,若這兩人折在老三手裏,他都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麼。

老十會殺了老三,這是一定的,那殺了之後呢?老十不會奪位,不會造反,因爲這個皇位早晚都是他的,這個天下早晚也都是他的。

所以他不怕老十造反,但是他怕老十走了老四的路,他怕老十在白鶴染死後會變成老四那般模樣。看着是活的,會說話,會笑,可實際上卻是死的,心死了,靈魂也滅了,剩下的就只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

“閻王殿知道這個消息嗎?”老皇帝問道,“法門寺的真兇,閻王殿查出來了嗎?”

間殿那人點頭,“閻王殿先我們一步查了出來,但是沒有動手,只是將證據握在了手裏。”

“爲何不早動手?”老皇帝皺着眉,“以閻王殿的行事,一旦掌握了證據,是一定會動手拿人的。囤積私兵是死罪,他爲何放過這個處死老三的機會?”

那人面上泛起一絲苦笑來,“皇上,依屬下分析,閻王殿是不想撕破臉面,畢竟那是九殿下的三哥,所以九殿下那邊只是封死了那個私兵營,讓整個大營再沒有行動能力。至於三殿下這邊,興許是九十兩位殿下也是想給他們的三哥一次機會吧!沒想到……”

“沒想到那個老三給臉不要臉,非但不思悔改,反而變本加厲。”老皇帝長嘆一聲,“怕是凜兒知道了這個事後,閻王殿壓下來的囤積私兵一事,就再也壓不住了!”

他到底還是要殺了這個兒子,他可以豁出去老臉跟白鶴染求情,可是當這個兒子囤積了私兵,時刻爲造反和篡位做準備,他就不能再留了。

他不能只考慮自己是父親,他還得想着自己是個皇帝。在家國天下前,先有君臣,纔有父子,他想守家之前,必先守國,任何危及君威國土的勢力,都不得不除。

他的目光又看向地上的四根手指,間殿那人知他心意,默默上前將手指拾了起來,重新裝回盒子裏,送到了老皇帝的桌案前。

老皇帝伸出手,輕輕在那四根手指上來回摸索,腦子裏一遍又一遍地閃過那個三兒子年幼時的模樣。想到他親自教他拉弓射箭,親自將他扶到一匹小馬駒上,也想到他握着那孩子的小手,一筆一劃地教其寫字,想到那孩子生病無助之時,他坐到病榻前一遍遍拭他的額頭。

可惜,他能想到的全都是那個孩子兒時的模樣和事情,甚至就連少年時期都很少能想得起來。最好的記憶都留在了幼時,那麼長大後呢?

老皇帝面上泛起濃濃的苦澀,他很想做個好父親,他也在盡力的去做一個好父親,可是他的兒子回報給他的是什麼?

是囤積私兵,謀奪他的皇位,是想把他從皇帝位上趕下來,甚至殺死。

老皇帝陣陣後怕,不寒而慄。

“你去吧!”他聲音疲憊,整個人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做得利索些,別讓他太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