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5章辜負天道還是辜負自己
“我可能喜歡上你了,可我對你來說又是什麼呢?救贖?還是一個神神叨叨的瘋子?”
她無奈地笑了一下,“在我身上曾經發生過一些事情,講不清,這世上除了阿言,再沒有人能相信那些事。所以我也是一個很複雜的人,我不想再把這份複雜帶給你。”
權青畫完全不理解她這是個什麼邏輯,他曾經揹負着那樣的前塵過往,他都走出來了,封昭蓮所謂的複雜,又能有多複雜?她一個歸月郡主,來路明確,父母恩愛到幾乎成爲歸月國的典範,她的複雜來自哪裏?她一天到晚掛在嘴邊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他把她的手鬆開,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甚至對她說的那句“我可能喜歡上你了”,也沒有任何迴應。就好像什麼都沒聽到似的,也好像是一種拒絕。
封昭蓮自嘲地笑笑,她就知道是這個結果。權青畫這人別人不瞭解,她可太瞭解了。這人就是自閉,自閉這個詞還是上輩子跟阿珩學的,用來形容權青畫正好。
這種自閉的人有自己的小世界,他就活在小世界裏,誰都走不進去,誰靠近他就排斥誰。
她也曾被他排斥過,但當時憑着一腔熱情,不管他給她多少白眼,她都不在意,都義無反顧地往前衝。可惜衝到他人都離開歸月了,也沒有一次給過她好臉色。
此時此刻她算是在跟他表白吧?他依然沒給她好臉色,還沉默不語了。拒絕就拒絕,明說不好嗎?還得讓她自己體會。真是,自閉的人果然是多一句話都不願意說。
可天知道她能說出喜歡他的話,是在私下裏進行過多少次心理鬥爭。她有喜歡的人的,從上輩子喜歡到這輩子,包括最開始纏上權青畫,都是因爲那個人。
所以當她意識到可能是纏着權青畫纏習慣了,竟纏出些不一樣的感覺時,心裏慌得不行。
就怕把這輩子活成了真實的,把上輩子活成了虛幻的。她直到現在都無法真正地接受自己兩世爲人這個事實,在潛意識裏,她一直認爲自己還是千周的蓮王殿下,還是那個不男不女的藥人。她想回到她熟悉的地方去,想跟熟悉的人一直在一起,而不是在現在這片大陸生根發芽。一旦在這塊土地上生根發芽,那她就徹頭徹尾是個歸月人了吧?那還能回去嗎?
她一直在跟自己做鬥爭,可惜最終還是被打敗了,敗到竟當着權青畫的面說出喜歡他這個事實。這就意味着她放棄了玄天華,放棄了從前那段人生。
誰成想,她付出了這麼多,捨棄了這麼多,權青畫居然拒絕了她,真是讓她沒臉啊!“剛剛我開玩笑的,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就是喜歡開玩笑,你別當真。”
她轉回身,又恢復了以前那種不着調的模樣,甚至還伸手往權青畫臉上摸了一把,“瞧瞧,還是這麼嫩,真不知道以後便宜哪家姑娘。趁現在你還沒主,小爺我多摸兩把。”
說着就又往他臉上去摸,結果權青畫下意識地往後躲了下來,她摸了個空,腳底下又打了個滑,整個人都往前撲了過去,眼瞅着就要摔個狗啃屎。
終於,青衫衣袖伸了過來,將她穩穩托住,一直託到人直立站起,與他四目相對。
“就這麼想佔我便宜?”他失笑,“封昭蓮,你撩撥本王十年之久,眼下又說是在開玩笑,本王何年何月才能徹底擺脫你這種玩笑?”
她想說你現在就可以擺脫,她想從他手裏把自己的胳膊抽回來,可惜試了幾下都沒成功。“撒開!”她有些生氣,“小爺我堂堂歸月郡主,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沒人管得了我。你想擺脫就離我遠一些,別巴巴地跟來,你從此以後別見我,自然就能擺脫了。”
他卻搖頭,“既然同行,肯定相見,或許老天爺就是這樣的安排,咱們誰都逃不了。”他將人握得更緊了些,“你曾經那麼想救我於深淵,如今卻只用一句你很複雜,就把我甩開了。封昭蓮,這是什麼道理?”
“那你是想怎樣啊?”封昭蓮也鬧心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樣纔行?”
權青畫還是笑,“怎麼就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了?如今明明是你在彆扭,我出城送你,你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辛苦追來,你又退避三舍。封昭蓮,就算我們只是普通朋友,也不至於讓你避諱成這樣。我無心打擾你的夢,你夢裏該有的,他們都存在於你的夢裏,且一直都在。可是在夢境之外,你也該有另一番模樣,也該開始適應和接受你現在擁有的一切。”
他又扶了扶她,“走吧,回屋去,我見夜溫言早早就睡下了,似乎不大舒服。”
“不舒服?”封昭蓮拔腿就往廟裏跑,權青畫伸手抓她一下都沒抓着,只好作罷。再想想,這姑娘從小就是這麼個性子,他跟她認識快十年了,還有什麼可意外的呢。至於她說喜歡他……其實也沒什麼意外,因爲這樣的話許多年前他就已經聽封昭蓮說過很多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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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在他二人第一次見面時,封昭蓮就當着歸月許多人的面,拽住了他的衣袖,然後仰着一張好看精緻的臉說:“北齊的皇子,你長得真好看,我喜歡你。”
那年,她應該有六歲了吧!六歲的小姑娘什麼都不懂,只單純地覺得他長得好看,就說喜歡。可那一年他已經十二歲了,不但懂得什麼叫喜歡,還看了許多年黎妃那些醜事。
所以他把封昭蓮推開,什麼都沒說,甚至還給了一個厭惡的眼神。
當年的他認爲,長得好看的女人,心都是壞的。即使是長得好看的小女孩,將來的心也會是壞的。就像黎妃一樣,乾的都不是人事兒。
後來再長大一些,雖然想法不至於那麼偏激了,卻開始嫌棄自己,封閉自己,覺得自己這一生不可能再過正常人的生活,他揹負得太多,細細將那些事剖開來說,又太骯髒。
所以對於封昭蓮,他能躲則躲,不能躲就不加理會。他以爲他給夠了她冷臉冷眼,卻始終沒能打退她對他的熱情。他一直不明白這姑娘爲何對他有那麼強烈的熱情,直到回了北齊再見到她才知道,原來竟是把他當成了另外一個人。
人就是這麼奇怪,人家熱情的時候,他彆扭地抗拒。等到知道人家其實真正想給予熱情的那個人並不是他時,心裏卻又有一種小情緒開始作祟,想把這份熱情再給找回來。
這姑娘今晚再次對他說喜歡他,權青畫想,這一次應該是認真的吧?也應該是對他說的吧?而不是對另外一個人?
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就像常年陰暗的角落裏突然射進了一束陽光,雖然突兀,但卻讓人看到了生命的希望。他想,他這一生可能都不願再放下這種希望了,但願她也不要放下他。
破廟裏,夜溫言沉沉睡着,眼下還沒到子時,但師離淵向她施了一個安眠的術法,只要不出意外,就可以順利熬過一天一夜。
封昭蓮伸手去摸夜溫言的額頭,已經恢復血色有了人類溫度的夜溫言,這會兒額頭滾燙,明顯是發燒了。封昭蓮不放心:“這樣真的沒事嗎?你能不能施個治病的術法把這燒退退?”
師離淵搖頭,“本尊不會退燒的術法,何況這燒也退不下去,只能熬着,熬到明夜子時,就什麼事都沒有了。”他瞅瞅封昭蓮,再瞅瞅剛走進來的權青畫,想了想說,“阿言臨睡覺前讓本尊告訴你,其實眼前人也挺好的,不一定非得執着於過去。人只要活着,就得向前看,如果一直往後面瞧,那就枉費了老天爺的一番苦心。
關於你的事,阿言曾與本尊提過一些,雖不是很詳盡,但大概過程還是清楚的。你若能聽得進去,有些道理本尊便與你說上一說,你若聽不進去,那便到一邊休息去。”
封昭蓮還是有些彆扭,擰着手指頭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倒是權青畫走了過來,按住封昭蓮的肩頭讓她安穩坐着,然後也在她身邊盤膝而坐。
封昭蓮嘴上說:“你別按我。”身體卻老老實實地坐了下來,認真地看着師離淵。
師離淵點點頭,也沒避諱權青畫,開口就道:“人的一生,要喝多少口水,說多少句話,喫多少次飯,都是有命數的。上一世的水喝完了,飯喫完了,最後一口氣也喘完了,那就是結束了。包括上一世的人,也結束了。天道多給你一次機會,不是讓你繼續與上一世糾纏,而是在新一世重新綻放。你若執意沉迷,那辜負的就不是天道的好意,而是辜負你自己。
不是每個人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你偏得了,便得懂得珍惜。
阿言臨睡前同本尊說了一會兒話,她的本意是不讓本尊與你說這些,怕你誤會。至於誤會什麼,本尊也不妨告訴你,是因爲她的一位友人,很有可能已經同那位大順的七殿下在一塊兒。她怕本尊與你說了這些,你會以爲她是想爲她那位友人鋪路。
但是本尊覺得,相識一場,你又與阿言投緣,那就不論你怎麼想,這些話都得說的。何況就算是這一世,就算是你身邊的這個人,同樣也有阿言的妹妹在惦記。所以你說她偏心嗎?她也沒有偏心,至少在你跟她那位妹妹之間,她是向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