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今生來世,不復相見
夜溫言說的最後一件事情,指的是夜連綿的超度。
但眼下頭七還沒到,還有幾日,她此時提出來是爲了安慰穆氏,讓穆氏知道她一直記掛着這件事情,不會忘的。同時也是在變相地告訴家裏人,自己會在超度之後離開,沒幾日了。
談到這樣的事總會叫人情緒低落,穆氏這段日子一直在靠吃藥維持,但好在精神狀態一日比一日好。特別是經了這一場宮宴之後,她漸漸也能接受家中變故,也願意開始新生活了。
夜家的孩子都明白,想要讓母親真正忘記夜連綿是不可能的,畢竟現在夜連綿的身體還在,臉還整日在她跟前晃着,怎麼可能忘了。好在有了夜清瞳這個新名字,新鮮的名字帶來新的生機,所以他們現在也不強求了,只要能保持這個狀態繼續下去就不錯,那些曾經發生過的事就放在心底,忘不了就一直記着,偶爾翻出來,也算是個回憶。
從穆氏屋裏出來,夜溫言扯了夜飛舟一把,“二哥陪我在東宅轉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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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就知道他們兄妹肯定是有話要說,便也沒有人非要跟着,就連墜兒都走遠了些。
二人走了一段路,夜飛舟就開口道:“我也有事要同你說,咱們誰先說?”
“你先吧!”夜溫言笑笑,“指不定我們說的就是同一件事。”
“同一件?”夜飛舟點點頭,“或許吧,反正什麼都瞞不過你,這我早就知道。小四,有件事情我之前瞞着你做了,我幫夜紅妝救出來一個懷孕的女人,藏在了京郊的一座莊子裏。夜紅妝說那女人她留着有用,只要我肯幫她,她就告訴我關於三殿下的消息。我爲了換消息幫她做了,但後來家裏發生了那麼多事,那個女人她就沒用上。
我本來想着這幾日閒下來就同你說說這個事,問問你那女人如何處理。誰成想今早莊子上的人來報,說那女人丟了。有人從莊子裏救出了她,還迷倒了莊子上所有的僕人和暗衛,他們半夜才醒來,醒來之後就匆匆進城來報信。”
夜溫言一臉苦笑,“還真是同一件事。那二哥,你知道那女子的身份嗎?”
“知道。”夜飛舟說,“是六殿下養在外頭的小妾,肚子裏懷的孩子也是六殿下的。原本夜紅妝以爲六殿下傷了命脈,這就是他唯一的孩子。但後來六殿下不是醫好了麼,所以我想着,那孩子應該也沒有多重要了。這事兒怨我,送那女人到了莊子之後我就沒再理會,實在是因爲那女人不老實,一雙妹眼拋個不停,我看着就心煩。長久不理會,後來也就把她給忘了,直到今早莊子裏來人稟報這個事,我才又想起來。現在莊子上已經派人去找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小四,你說這個人她要緊嗎?”
夜溫言深吸了一口氣,“這個人要不要緊我不知道,但我想跟你說的是……二哥,夜紅妝也還活着,而且也跑了。”
“什麼?”夜飛舟都聽愣了,“夜紅妝還活着?這怎麼可能?她心都被紮了一刀,怎麼能活的?你在宮宴上自己都說過,當初小四心口紮了一刀,人已經死了,是遇到帝尊才活過來的。難不成她也遇着帝尊了?可就算遇着,帝尊不給她補兩刀就不錯了,怎麼還救呢?”
夜溫言心臟疼,奶奶的,當初師離淵可不就是給她補了兩刀麼!
她擺擺手,揮散自己的情緒,再對夜飛舟道:“她沒遇着帝尊,但是遇着了蘇原人,應該是活在了那蘇原巫醫手裏。其實那巫醫挺有手段的,昨日宮宴上他給攝政王取心,正常來說應該成功,之所以失敗那是因爲我們在暗中動了手腳。你想想,取心都能成功,何況救一個心口扎刀的夜紅妝呢!但現在人跑了,那個懷孕的女人也不見了,我跟師離淵要出遠門,實在沒心思再去找她們,所以二哥,這事兒就得你扛下來。”
夜飛舟點點頭,“我知道,這事兒本來就是我的錯,我一定會承擔到底。只是小四,如果找到那個懷孕的女人,要留着嗎?算起來她應該快要生了。”
“留着吧!”夜溫言說,“留着那個女人和孩子,讓李笑寒跟攝政王之間互相牽制,這就是平衡。在我離開臨安的日子裏,我必須得最大限度地保證權青城這個皇位坐得安穩。”
“那夜紅妝呢?”
“殺了。”
夜飛舟聽了這話只點點頭,沒再說什麼,默默地跟着她往前走。
下人們已經在夜飛玉的安排下開始搬東西了,把這邊釀酒和做香薰的東西都往隔壁搬,那些已經埋到地下暫時取不出來的就先放着,等到能取時一併取出。
二人一路走回一品將軍府,要分開時,夜飛舟還是問了她一句:“你真能信我?”
她一愣,“你指什麼?”
夜飛舟說:“紅妝是我的親妹妹,你真能信我會殺了她?”
她笑笑,“殺不殺隨你,與其說信誰,不如說信命。如果她當真命不該絕,那就誰都殺不了她。若命已到了頭,那就誰都保不了她。二哥到時候可以帶着她去欽天監找雲臣,讓雲臣給她算算命,看能不能算出幾時死。”這話是開玩笑了,她又笑了一會兒,終於正經起來,“其實說殺了,也沒想讓你動手。人若找到就先留着吧,等我回來再說。我二哥的手上不該沾親人的血,而我……我畢竟不是夜家人,我殺誰留誰,都沒有心理負擔。”“小四……”
“好了二哥,我跟你說這個事兒本意是想提醒你警醒些,夜紅妝活不活着無所謂,別讓她害了咱們家人就行。還有常雪喬和夜無雙,始終都是禍患,但又不能全都殺了。我不是那種沒人性的姑娘,有時候還是會講點兒理的。但講理的後果就是要給自己和家人留下後患,好在有二哥留在京城替我善後,我就能安心許多。
所以二哥,你看,我看上去已經解決好了許多事情,但實際上也留了很多尾巴。這些尾巴我指望不上大哥,也指望不上別人,就只能辛苦你了。”
“我無所謂辛不辛苦。”夜飛舟擺擺手,“每個人都有所長,我既是這家裏的一份子,這些事就是我份內之事,理應由我來做。只是小四,其實我更希望能護着你走一趟,雖然有帝尊跟着,但每每你說起這趟出遠門,我都會感覺到心慌。要不咱們打個商量,家裏的事我從仁王府借暗衛過來幫忙,保證把家裏守得嚴嚴實實。我就跟你一起走,你看怎麼樣?”
“不怎麼樣。”她立即拒絕,“我連墜兒都沒打算帶,給我跟師離淵一點兒私人空間吧!”
她以這個爲理由,夜飛舟便也不好再強求,又想想夜紅妝的事,便覺得他要是走了,京裏也的確讓人放不下心。罷了,便留在京城,等她回來再做打算。
轉眼,夜連綿頭七。
師離淵在夜家布了障眼,將一切不知情的人都隔絕在外。頭七超度在深夜子時,不知情的人甚至都不知道敘明堂今晚聚了許多人,還擺了香案火盆,燒了紙,穆氏做了四道菜。
夜溫言也跟着燒了幾張紙,然後就聽穆氏說:“從來我也不知道連綿她愛喫什麼,這四道菜做得可能不合她胃口,但願她不要生氣。”
燒紙上香,擺供品,一系列流程走下來之後,師離淵衝着夜溫言點了點頭。夜溫言便上前將穆氏扶了起來。穆氏明白,這是要做超度了。
夜溫言小聲同她解釋:“其實超度只是民間的一種說法,或許寺廟裏面是叫超度的,但是對於修靈者來說,只是以術法的形式聚魂清魂,除去她的怨念。母親放心,不會有痛苦。”
穆氏點點頭,抹了抹眼淚,沒有說什麼。
師離淵行動也乾脆,很快就揮出淨魂幡,人們眼見一股風吹出來的小漩渦被魂幡罩住,然後就有一個小黑點兒在紅色的淨魂幡裏竄來竄去。
夜溫言將穆氏交給夜清眉,自己往後退了兩步。有花朵碎在她手中,與此同時,一道輪迴結也被她打了出來。
這是從前跟靈脈的慕驚語一起研究出來的,將玄脈術法裏摻進靈脈的本事,可將以術法聚攏的魂魄送入指定的輪迴,最大限度地保證魂魄下一世能得個好出身。因爲術法的特殊性,她還從來沒有嘗試使用過,這是頭一回。成不成功也都難說,總之還是她之前說的那樣,一切全憑夜連綿的造化。雖說法訣尚不成熟,也沒有實際成功的經驗,但好在即使失敗也不會對魂魄有損害,大不了就還是自入輪迴,全憑天意而已。
淨魂幡裏的黑點兒很快就變了顏色,開始泛白了,終於變成白煙狀態時,師離淵衝着夜溫言點了點頭,緊跟着又是一道術法打出,竟是將白煙從淨魂幡裏釋放出來。
人們很快就聽到夜連綿的聲音,傳了來,說的卻是一句:“母女緣淺,今生來世,不復相見……”
輪迴結遞上前去,夜連綿輕輕向她道了一聲:“謝謝。”然後一頭扎入,進了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