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越說話時,目光是盯着那錢嬤嬤的。這句意味深長的話,讓那已經嚇癱了的錢嬤嬤似有所悟,先前因仗斃而受的驚嚇也隨着這頓悟平靜了許多。
再來一個也是個賊,這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就是不管是誰,只要跟天賜公主作對,那就是賊。而且這個賊的事實也坐得十分牢靠,一顆珠子憑白無故就從她身上搜出來,偏偏她又不是走正路進的宮門,這根本就是百口莫辯的死案。
所以現在想要保命,已經不是洗刷那顆珠子的冤屈了,而是必須得把天賜公主這事兒給撇清楚。只要她反水,只要她把潑給天賜公主的髒水再給收回來,十有八九就能保命。
她這樣想着,下意識地看了眼白興言,心裏把一百兩銀子和這條老命又做了番比較,最後還是覺得命更要緊。至於銀子,有命再賺吧!
錢嬤嬤反水了,只見她撲通一聲面向白鶴染跪了下來,哭嚎着說出了實情:“公主明鑑,老奴是冤枉的,老奴根本就不想來,是文國公找到了老奴說給老奴一百兩銀子,一定要讓老奴往國公府走這一趟。老奴當時也說了根本就不會驗,因爲當年壓根兒也沒在品秀宮待多久,從頭到尾沒見過幾個秀女。可是國公爺說了,驗不驗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要來這一趟,而且還得在來的路上將這個消息放出去。到府之後如果公主讓驗,就隨便走個過場,如果不讓驗,在府中周旋一番就可以回去領銀子了。他只想壞公主您的名聲,根本不在意結果怎樣。公主您一定要明查啊,老奴也是被逼無奈呀!”
這錢嬤嬤一番話直接把江越給說急眼了——“文國公!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陷害天賜公主,還打着正皇家規矩的名號,你當皇家規矩是由着你這麼胡來的?”
白興言也急眼了:“江公公,這件事情說到底,關起門來是我白家自己的事,您跟着着什麼急?我自己的女兒自己還不能管教了?您一而再再而三插手我白家之事,是否不妥?”
江越眼一瞪:“白家自己的事?”他偏頭問身邊的於本,“我管白家的事了嗎?”
於本一臉茫然:“沒有啊!您管的一直都是皇家的事啊!”說完,又衝着白興言道:“國公爺,能不往自己臉上貼金嗎?人家公公管的是皇家的事,你非得說是你們白家的事,怎麼着,你皇白不分啊?還是你有一顆擠進皇家的心啊?就是要擠,你也得是沾着公主殿下的光才能擠成個皇親,現在還沒怎麼着呢就把皇家的事攬成你們白家的事了,你說這事兒回頭咱們幾個要是跟皇上一說,他老人家得多生氣?”
“就是。”江越翻了個白眼,“是,天賜公主是你的女兒,可她的另外一個家是在皇宮裏呢!她也管皇上叫父皇管皇后叫母后呢,這事兒您怎麼說?咱們退一步講,就算是沒有封公主這麼一說,那人家也是訂了親的姑娘啊!訂了親可就是夫家的人了,沒聽說有夫家的女子還要聽孃家的話。怎麼着,難道你府裏頭的夫人們不聽你的話,只聽孃家的?孃家人還沒事兒往你們國公府來指手劃腳說三道四?簡直不可理喻!”
白興言被堵得都要上不來氣兒了,他就想不明白了,皇宮裏的太監是從什麼年月起增加了練嘴皮子這一項?偏偏練得最好的這兩位一個是總管一個是首領,還都向着白鶴染,這還讓不讓人活了?他好歹也是一代侯爵,這沒事兒就讓太監給懟一頓,說出去丟不丟人?
他想反駁,可是江越這頭根本就不給他反駁的機會,就聽江越又道:“罷了罷了,栽贓陷害抹黑皇家主子,這個事兒太大了,咱們這些當奴才的可管不了。來呀!先把這婆子給我扔到府門口去,讓她把剛剛的話再跟外頭的人一五一十地說一遍。至於文國公對皇族不敬這個事兒,待咱家回去呈報給皇上,聽聽皇上如何發落。”
他說完這話,臉一變,樂呵呵地衝着白鶴染行了個禮:“公主,王妃,奴才這就回去給皇上和皇后娘娘回話去了。您在府裏頭要實在被欺負得狠了就進宮去,皇后娘娘已經在給您收拾宮院,往後宮裏也有您住的地方,您想什麼時候去就什麼時候去。”
白鶴染笑着點了點頭,“江公公先代我跟父皇母后謝個恩,我晚點會進宮去陪父皇母后用晚膳,順道給父皇送幾枚強身健體的藥丸。”
江越都要樂開了花,他就願意讓白鶴染進宮,因爲他也等着被白鶴染妙手回春呢!只要一想到自己殘缺的身子可以重新長好,一想到也能娶妻生子,臉上的笑就止都止不住。
“哎!公主您放心,奴才這就回去覆命去,再告知御膳房備上您愛喫的,晚上等着公主進宮用膳。”江越說完,帶着一衆手下,提着錢嬤嬤,走了。
前廳裏又只剩下白府衆人,氣氛一時有些尷尬,誰也不知道這時候是該找個話題繼續嘮,還是應該排隊走人。
倒是白鶴染先開了口,她問白興言:“父親,您還有什麼道道,不如都劃出來,要走就一起走了。放心,你就是劃出一條通往地獄的路,我也會義無返顧地踏上去。只是我會拉着父親您一起走,什麼小鬼閻王的,咱們父女應該共同面對,誰也別想獨善其身。”
白興言氣得全身都在哆嗦,白鶴染看着他這個樣兒,卻只是輕哼了一聲,繼續道:“哆嗦什麼呢?生氣嗎?那您可得悠着點兒,要堅強地活下去,千萬彆氣死了,畢竟咱們還有一筆大賬沒算呢!您就這樣死了就沒有任何意義,要死,也得是賬都算清,然後明明白白地去給那個孩子償命!”
“住口!”白興言最怕她提這個話茬兒,那是他心中的祕密,居然就被白鶴染當衆說了出來。什麼那個孩子,這讓聽到的人怎麼想?
他小心地觀察在場衆人,果然,人們臉上都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樣,所有人都看向了他,林氏還不知死活地問了句:“什麼孩子?哪個孩子?老爺你還有別的孩子?”
“沒有!”他氣得肝兒疼,趕緊岔開話題,“白鶴染,我就不明白了,爲何在你眼裏我看不出一絲血脈親情?你究竟是不是我的親生女兒?”
“巧了!我也正想問呢,爲何在你眼裏我看不出一絲父親對女兒的疼愛?你究竟是不是我的親生父親?”
白興言冷笑,“那就要問你的母親了。”他有些得意,認爲這個話把白鶴染給繞了進去。質疑是不是親生的,那不就是說淳于藍不貞嗎?只要有這頂帽子扣下來,他做什麼都是情有可原的,就算當年掐死那個孩子,也可以推到這個理由上。
白興言覺得自己找到了突破點,於是又道:“怪不得這麼些年對你都親近不起來,原來根本就不是本國公的親生女兒。本國公何其不幸,竟被你的母親騙了這麼多年,本國公真想問問她,我究竟是哪裏對不住她,竟讓她能如此待我?”
這話一出,紅氏終於坐不住了,就見她騰地一下站起身伸手直指白興言:“你混賬!大夫人是你的髮妻,是你明媒正娶的歌布郡主,她爲你生兒育女,還被你逼得慘死家門口。沒想到時隔十數年,你竟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你對得起你自己的良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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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蓁蓁也跟着道:“對!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白燕語則低頭抹起了眼淚,嗚嗚地一邊哭一邊說:“大夫人,您真是個可憐人。”
小葉氏身邊站着的雙環忍不住插了句話:“紅夫人說話還是要謹慎,大夫人只育了女,並不有生兒,這話可不好亂說的。”
“真的沒生兒嗎?”紅氏目光幽幽,依然看着白興言,“老爺,您說說,大夫人是否只育了女,沒生兒?”
“這……”白興言剛剛還一副得意的模樣,眼下被紅氏這麼一問又懵圈了。難不成老夫人把當年那個事跟紅飄飄說了?難道紅飄飄也知道那個孩子?
“不敢說了嗎?”紅氏冷笑,一臉的譏諷,“自己做過的事自己心裏可要有數的,並不是所有事都會被歲月掩埋,也並不是所有仇恨都會因着歲月的流逝而逐漸淡忘。我們不提,不代表我們忘了,而是記憶已經深入血脈,不再需要時刻提及纔會記起。做人不能太不要臉,否則總有一天會有人把你的臉皮一層一層扒開,看看你的皮下究竟是人還是鬼。”
“紅飄飄,你莫要欺人太甚!”白興言又是氣憤又是恐懼,他想跟紅氏大吵一架,可又要顧念着誰來養家的問題。當然,還有一直坐着沒出聲的白鶴染,他也得提防。
然而,有些事它就是防不勝防,就在他跟紅氏吵架的工夫,忽然就聽白鶴染揚聲一句:“刀光!送他上路!”
只一句話,還不待白興言有所反應,就覺脖子根兒突然發涼,緊接着,疼痛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