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了,白興言一直活在繼承人不是自己親生兒子的陰影中。雖然家裏人不敢給他白眼,但是走在外面也不是那麼能擡得起頭來,因爲他知道,總會有人在背後戳他的脊樑骨,說他堂堂一代侯爵,卻要靠着女人的孃家過活,連兒子也要替別人養。
大葉氏嫁給他的時候已經不能再生了,據說是因爲當年生白驚鴻的時候九死一生,已經沒有了生育能力。他後來也不是沒動過要把紅氏扶上位的心思,畢竟曾經的紅氏是他真動了心喜歡的女子,紅氏那張漂亮的臉蛋現在想起來都能讓他魂不守舍,甚至每次跟小葉氏在一起,他腦子裏總能浮現出紅氏那張臉來。更何況,紅氏還給他生了兒子。
可是不行,他還要靠着葉家謀成大業,所以國公府的主母和嫡子女只能是葉家人。
現在小葉氏有了身孕,這實在是太好了,只要能生下一個兒子,他就再也不需要白浩宸,再也不用被人戳脊梁骨。
唯一可惜的就是,白花顏沒能長成白驚鴻那般傾國傾城。
小葉氏的打砸一直持續到次日清晨,天剛發白那一刻。當屋子裏終於安靜下來,竹笛院兒的下人們總算是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但誰也沒敢這時候就進屋去收拾殘局,而是選擇各自散去休息。卻不知,她們的主子竟在這時候帶着貼身丫鬟小魚悄悄地離開,往福喜院兒去了。
小葉氏沒白砸這一宿,她是在一邊砸一邊思考,主要是思考白浩宸的轉變。
因爲其它人的態度那都是在意料之中的,不管是白鶴染也好還是白蓁蓁也好,還有老夫人和紅氏,這些人一直都不待見她,肯定是不能給她好臉色。但白浩宸就不一樣了,打從大葉氏失勢之後,白浩宸可是一直拿她這個姨母當靠山的,在這個家裏誰同她對立白浩宸也不該同她對立,他們是一條船上的人。
但是白浩宸的表現太讓她意外了,她思來想去,能讓白浩宸發生這種轉變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在她的姐姐大葉氏那裏。據說白鶴染去過福喜院兒兩回,問題會不會就出在那處?
小葉氏到時,葉之南已經醒了,正由梅果陪着坐在院子里納涼。
入夏的季節,只有早晚纔是最涼快的,她如今沒了主母之位,在屋子裏用冰的權力肯定是沒有的了,但是多年養尊處優慣了,這會兒就熱得睡不着,只能早早起來到院子裏坐着。
雖然眼睛還看不見,但葉之南的精神頭兒倒是好了許多。不管是白鶴染的藥還是她所說的交易與承諾,都讓葉之南心中升起了無限希望。她如今就是在等,等一個最佳的機會來絕地翻身,重新拿回曾經屬於自己的東西。
昨晚白浩宸來了,跟她講了府裏這一天一夜發生的事。本以爲這會成爲自己的機會,可是沒想到小葉氏居然懷孕,不但生生地將這個機會給破壞掉,還給她的反擊設置出一道障礙。
葉之南現在的心情十分複雜,這種大喜大悲一會兒生一會兒死的感覺,讓她坐立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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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果站在她的身邊,雖是丫鬟,可是對待這位主子卻表現不出半點敬意。這會還一邊打着哈欠一邊斥着葉之南:“如果不是二小姐吩咐一定要看好了你,我纔不會陪着你起來這麼早。但這也是最後一次了,如果明天你再這麼早就起來折騰,我就把你綁在屋子裏。”
葉之南對梅果的態度早已經習慣,平時梅果不管如何擠兌她她都不會多說什麼。一來是因爲懼怕白鶴染,二來也是因爲她有自己的驕傲。
她是葉家的金枝玉葉,是有身份的人,即便淪落至此也不會跟個丫鬟吵嘴。她奉行的是殺戮,這丫鬟敢這樣對她,一旦她騰出手腳來,定會讓這丫鬟死無葬身之地。
可是今日她的心有些煩亂,小葉氏懷孕的消息打亂了她所有的計劃,她甚至都有些絕望。因爲他知道白興言對一個親生的嫡子是多麼的嚮往,更何況這個嫡子還是白家的骨肉,白興言就更沒有理由將小葉氏趕下堂。
哪怕有白鶴染的幫助那也是難上加難,何況她還不確定自己透露出的關於德鎮段家的消息,白鶴染是否滿意。
葉之南的頭偏了偏,偏到了梅果所在的方向。她也在思考一個問題,還把這個問題給問出了口:“當年侍候過大夫人和二小姐的奴才死的死散的散,你是怎麼在這府中活下來的?”
梅果正揉着沒睡醒的眼睛,冷不丁聽到葉之南問出這麼一句話來,下意識地就打了個冷顫,“你說什麼?”
葉之南沒有再問,因爲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你不是白鶴染的人,你是那葉秦的人,對吧?”說完,突然就笑了,“不對,不是葉秦,現在應該叫葉三。”
梅果的臉上瞬間佈滿警惕,她瞪向葉之南,冷聲警告:“莫要胡說,我怎麼可能是三夫人的人。我從小就侍候大夫人和小姐,是絕對不會背叛的。”說完,又不解盯着葉之南看了一會兒,問道:“如今的三夫人不是你的妹妹嗎?你不是還指望着她照顧你的兒子,怎的我見你現在這樣子,似乎對三夫人頗爲不敬,你就不怕她知道了會給你和大少爺小鞋穿?”
葉之南搖搖頭,“只要你不說,她不會知道。但是我看你十有八九是會說的吧?畢竟葉三才是你真正的主子,這麼多年你都能平平安安的活下來,就足以說明背後有人保你。我想來想去,這個人除了葉三之外,應該不會有別人。更何況,你來到我這裏侍候,不也是葉三安排的嗎?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丫鬟,居然還有這雙重身份。也沒想到,那個一向對我惟命是從的妹妹,居然也會揹着我藏了個心眼。”
葉之南越說越覺得自己是抓到了事情的關鍵,可是同時也泛起陣陣冷意。
如果她那庶妹是如此有心機之人,她怎麼可以把自己的兒子交到對方手裏?
這一個早上,葉之南坐在院子裏將小葉氏嫁到白府這十多年從頭到尾想了一遍。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福喜院外面,小葉氏也遠遠地看着她,想的卻是最近這些日子梅果傳過來的消息,以及她這位姐姐此時此刻的狀態。
據梅果說,白鶴染來過兩次,第一次倒沒什麼,但是第二次來過之後,葉之南的身體就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梅果懷疑是白鶴染給了藥,可是當她問起白鶴染都跟葉之南說過什麼的時候,梅果卻搖了頭,只說二小姐每次過來都會把她趕到院子裏,還讓默語看着,兩人在屋裏說話,她什麼都聽不見。
可是小葉氏卻有一種感覺,梅果在騙她。
“夫人,不進去看看嗎?”丫鬟小魚壓低了聲音問道,“要不奴婢悄悄將梅果叫出來?”
小葉氏搖了搖頭,“不必了,這條線當初埋下的時候就沒抱太大希望,畢竟當初只是一飯之恩,能指望她回報什麼?籠絡人心是需要銀子的,可是你看看我,雖然坐到了三夫人這個位置上,但是我手裏哪有銀子?我拿什麼收買人心?”
小魚勸她:“當初讓她到這裏來侍候二夫人的時候,她不也是樂意的吧?不也答應了您一定把人給看好了,有什麼事都會傳個消息的?難道這不是在投誠?”
小葉氏苦笑,“這算什麼投誠,二夫人說得沒錯,這麼多年了,當初所有侍候過大夫人和二小姐的人都死了,就只有她還活着,要是沒幾分心機,怎麼可能活到現在。咱們覺得是在利用她,可是誰又能保證她不是在利用咱們?如今這座府裏,我雖是三夫人,但比起二小姐之勢來,還是差太多了。以那梅果的心機,這種時候她的選擇一定會是二小姐。”
小魚不再說話了,她知道三夫人說得對,這種有兩頭選擇的奴才,一定會挑一個最有利於自己的投靠。但是也得看二小姐敢不敢用這樣的人,若是不敢用,梅果費盡力氣也是白搭。
小葉氏走了,梅果的目光順着那二人走遠的方向看了過去,眼中盡是冷意。她忽然開口問向葉之南:“如今的三夫人,從前沒少替你辦事吧?”
葉之南一愣,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梅果又說:“既然你認爲我是她的人,那從前她替你辦過多少事不如就說來聽聽,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就當嘮嘮嗑。”
“你真是她的人?”葉之南還是有些意外,可還是搖了頭,“以白鶴染的警覺,你若真是葉秦的人,她不會還留着你在我身邊。上次白鶴染來找我,說了許多事情,並沒有避諱你。”
葉之南想起上次的事情,又覺得自己似乎想錯了,“你若是葉三的人,早該把這些事情告訴她的,她便不會再對我無動於衷,肯定有所警覺。可是眼下看來,她並不知道白鶴染與我的交易,所以她纔沒有動作,也所以……你或許不是她的人。那麼,你究竟是誰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