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瑾元回府時,離着老遠就看到金珍站在府門口不停地往他這邊張望,一時間頗有些感慨。他有過這麼多妻妾,光是鳳家主母就有過四人,現在還有了個平妻,可是這種時候,能站在府門口迎他的,卻是這個由奴婢擡上妾位的金珍。
鳳瑾元下了馬車,金珍立即迎了上來,他攬過金珍的肩,輕拍了兩下,沉聲道:“進去說。”手放下來,將金珍的小手緊握了住,拉着人進了府門。
金珍有些擔心,想問幾句,卻又覺得鳳瑾元面色實在太差,嚇得她實在是沒敢開那個口。可還是禁不住提醒道:“老太太因爲大小姐的事發了大脾氣,妾身出來時她還在哭鬧,不知這會兒怎麼樣了。”
鳳瑾元握着他的手又緊了緊,額上見了汗。
兩人還沒等走到門口呢,就聽到老太太嗷地一聲大叫:“把她的東西都給我燒了!一樣別留,看着噁心!”
鳳瑾元頓了頓,隨即快步內,腳剛跨過門檻,嗖的一聲一只權杖就飛了過來,緊接着就是老太太的怒罵:“你還有臉回來!要不是你一次次縱容那丫頭,她能給鳳家捅出這麼大的簍子?她能一次又一次的害她妹妹?鳳家要靠的是阿珩,根本不是鳳沉魚,你到底明不明白?”
這話一出,誰都沒想到,竟是一向不愛吱聲的想容突然發出一個冷笑,然後到:“祖母的心思變化可真快,如果開始時就是這樣該多好,二姐姐也不至於活得這麼辛苦。”
一向謹言慎行的安氏這次也沒有攔着她,以無聲表達了對女兒的支持。
鳳瑾元卻翻了臉,“她有什麼可辛苦的?”說這話時,他牙關緊咬,任誰都能看得出,這個父親把他的二女兒恨到了極點。
若放在從前,鳳瑾元這樣的態度會得到很多人的贊同,至少粉黛和韓氏一定是與他現在一方的。可是這一次卻不一樣了,粉黛不但沒有附和他,反而小聲說了句:“三姐姐說得沒錯。”
“你說什麼?”鳳瑾元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
可是很快的,韓氏,安氏,程氏姐妹,甚至金珍都開始對鳳瑾元的討伐。特別是韓氏,就見她捧着自己的肚子說:“大小姐自己不檢點也就罷了,還要送到襄王府去丟臉,她一個人死不要緊,可千萬不要連累到旁人!”
鳳瑾元氣得臉色泛青,他指着這一屋子人問道:“出了事沒錯,可是沉魚被判腰斬,你們怎的就不見一絲悲憫?她是你們的親人啊!”
他的話沒有得到任何響應,老太太雖然是不哭鬧了,可也沒有什麼好臉色,鳳羽珩給她的驚嚇她沒處發泄,只好一股腦的投給沉魚。
過了好久,久到鳳瑾元都以爲沒人會開口說話了,卻在這時,忽然聽到想容又冷冷地說了句:“她活該!”
一句活該,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可想容和安氏是在爲鳳羽珩抱不平,其他人卻是在算計着自己的得失。鳳沉魚作死她們可以看熱鬧,但如果關乎了她們的生死,那就絕對是死了也活該的。
鳳瑾元就覺得周身上下散發起陣陣寒意,這一大家子人,她們的心終於都開始集體向鳳羽珩那裏偏移了嗎?他氣不過,指着韓氏問:“那丫頭到底許了你多少好處?還有你——”他又看向粉黛:“到底明不明白誰是鳳家之主?”
韓氏膽子小不敢吱聲,粉黛見她父親發怒了,也低頭不語,這時,程君曼開口了:“老爺,你別怪女人和孩子,並不是縣主許了什麼好處,而是大小姐許了太多壞處。這種時候,老爺不是應該好好想想這一難鳳家該如何避過嗎?又或者您該爲鳳家能養出那樣的女兒而感到羞恥與氣憤,可是爲何您一門心思的在埋怨縣主?這事兒跟縣主壓根就沒有關係。”
老太太也是這樣想的,她問鳳瑾元:“這件事,宮裏怎麼說?”
鳳瑾元這才清醒過來,也才意識到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重要的是宮裏的態度,可是……“我壓根兒就沒見到皇上。”
程君美問:“是老爺沒去,還是皇上沒見?”
鳳瑾元答,“皇上沒見。”
一家子人又沉默了,一個個皆在心裏猜着,這一次的事到底會爲鳳家帶來什麼樣的災禍。
堂廳外,管家何忠又匆匆跑了進來,一臉驚慌,說話的聲音都打着顫:“老太太,老爺,宮裏來人傳旨了。”
鳳瑾元就覺得耳邊“轟隆”一聲,身子栽歪了一下,差點兒沒摔了。金珍在邊上扶了他一把,也是沒什麼力氣,手都跟着哆嗦。
老太太由程君曼扶着從地上站起來,衆人互相攙扶着出了前院兒,鳳瑾元一看,竟是章遠親自來傳的旨。
這章遠雖是太監,可那是皇上身邊兒的貼身太監,受寵得很,輕易是不會當什麼傳旨官的。雖然往鳳家傳旨到也不是第一次,可那一次是給鳳羽珩送后羿弓,這回又是要幹什麼?
鳳瑾元往前迎了幾步,“章公公,是何旨意勞您親自過來?”
章遠看了一眼鳳瑾元,面色很是不善,再往人羣裏瞅一瞅,面色就更不善了。
“怎麼沒見縣主?”
鳳瑾元一愣,隨即道:“她可能是在自己府裏呢,公公可是需要她也過來一起接旨?”
章遠擺擺手,“那到不用,只是宮裏新來的大師傅做了烤鴨,那皮很是香脆,咱家臨出門前皇上特地囑咐給縣主捎來一只嚐嚐。既然縣主不在鳳府,那就叫人送到縣主府去吧。”他說着話,再一揚手,後頭跟着的兩個提着食盒的太監立即轉身出府,去了隔壁。
鳳瑾元就想說,這章遠該不會是專程來給鳳羽珩送鴨子的吧?
很顯然,他這想法太過美好了,緊接着,就見章遠手中聖旨一抖,揚聲道:“鳳瑾元,接旨。”
鳳家人呼呼拉拉地跪了一地,宣旨的聲音也隨之而來:“左相鳳瑾元教女不嚴,棄皇家尊嚴於不顧,損大順皇室威名,其心當誅。但,朕念及濟安縣主爲國操勞,不忍嚴懲其家人,故,免鳳家死罪,鳳瑾元貶爲正五品中極殿大學士,即日起無權早朝。欽此。”
話音一落,老太太撲通一聲倒在地上,程君曼把她接在懷裏,面上沒有表現出太多意外。這樣的結局對於鳳瑾元來說,並不爲過。
章遠見鳳瑾元還跪在地上沒什麼反應,便將手中聖旨一合,往前一遞:“鳳大學士,接旨吧!”
丞相變成了大學士,正一品降爲了正五品,鳳瑾元腦子和心都亂了,幾乎是沒有意識地伸出手把聖旨接了過來。
章遠又補了句:“還沒謝恩呢。”
他便俯地磕頭,道了句:“謝主,隆恩。”
老太太的哀嚎聲又響了起來,由弱漸變強,哭得章遠都直皺眉。
鳳瑾元原本心情就不好,老太太這麼一哭,哭得他更是心煩意亂,不由得大吼一聲:“別哭了!”
他從來不曾這樣子跟老太太說話,突然來這麼一下,老太太到真被嚇了住,哭聲卡在喉嚨間,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憋得直咳嗽。
好不容易等她這一輪咳完,卻聽那章遠又道:“老太太先別急着哭,咱家這裏還有個事要提醒鳳大學士。”他冷眼向鳳瑾元看去,又擡了頭環視鳳府一圈,然後不緊不慢地道:“這座宅子是當初皇上賜給正一品左丞的,如今鳳大人已被貶爲五品大學士,這地方自然就再住不得。當然,皇上還是體恤鳳大人的,特地命人在京城西南邊又挑了處宅院賜了下來,限鳳家五日之內搬離。”
“這……”鳳瑾元一愣,“搬離?這宅子當初是皇上賜下的呀!”
章遠翻了個白眼,“鳳大人沒聽明白咱家剛纔說的話嗎?宅子是皇上賜下的沒錯,但皇上賜這宅子是賜給當朝丞相的,現在您已經不是丞相了,自然就要收回。不過鳳家也不是非搬不可,皇上說了,鳳家若想繼續住在這裏,那就每月到京兆尹那兒上交八千兩銀子,算是租金。首次半年起租,算下來,鳳大人往衙門交四萬八千兩銀子就夠了。”
鳳瑾元擦汗,一個月八千兩,這可不是小數目,即便是鳳家鼎盛時期,若沒有沈家的支持,拿出這麼一大筆錢也是挺費勁的。眼下公上帳上早就沒了錢,上哪兒去掏這四萬八千兩?
老太太被程君曼扶着已經起了來,一聽這麼大的數目,差不點兒又暈過去。她跟章遠商量:“就不能少點兒嗎?”
章遠對老太太說:“您要是想講價,跟咱家講不着,請進宮跟皇上講去。不過……”他頓了頓,又道:“皇上到還有一道口諭,是下給老夫人的。老夫人體虛,就不必跪來跪去的了,咱家就這麼說,您就站着聽。念及老夫人之前是當朝左相之母,皇上這才特封了您一品誥命。現在您的兒子都只是個五品官,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了,所以,您的誥命頭銜也就要一併收回來。”
老太太都麻木了,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她的腦子渾渾噩噩的,顧不上謝恩,只是一個勁兒地問鳳瑾元:“咱們到底要不要搬啊?”
鳳瑾元猶自思量着什麼,沒心情同她說話,程君曼輕嘆了聲,道:“搬是肯定要搬的,如今帳上根本沒有銀子,就算變賣家當,咱們又能支撐多久?這宅子早晚都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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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遠點點頭,“夫人說得是。”然後再對鳳瑾元說:“如果鳳大人沒有什麼疑義,那咱家就在第四日,哦,也就是府上大小姐行刑後的第二天再到府上來,屆時,還請鳳大人將這座府邸的地契交給咱家,好讓咱家回去跟皇上覆命。”
鳳瑾元一哆嗦,地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