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羽珩這話一出,沉魚的心都沉到嗓子眼兒了,可這心剛提上來又馬上就沉了下去。
鳳羽珩操持她的嫁妝,能給她什麼呢?
鳳家的大權就這麼落到了鳳羽珩手裏,讓人始料不及,更無力抗拒。就連粉黛都明白,千周作亂,那是國仇,是要引發兩個國家之間的戰爭的,老太太那麼貪財的人都把到手的嫁妝又送了出去,她再不甘又能如何。更何況,韓氏那天的話她一直記着,鳳家的主母都是被詛咒的,所有做主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沉魚也知道,在這種時候絕對不可以跟鳳羽珩翻臉,鳳家人眼下要的不是顏面,而是保命。鳳羽珩現在是鳳家的命脈,只要有她在,鳳家人才能活。
這樣的鳳羽珩是讓沉魚嫉妒的,同時也是她渴望能夠變成的模樣。她從小就知道自己的使命,知道鳳家對她的期望,今日鳳羽珩給鳳家的保護本該由她來完成的,她要做一國之母,鳳儀天下,保護她的母族,讓整個鳳家人都爲她驕傲,都以她爲尊。
所以,鳳沉魚穩下心來,告訴自己不管多苛刻都要忍着,只要能順利的嫁入襄王府,就一切都會好。
鳳羽珩一聲母親,也把個程君曼給叫得有點兒激動,更多的是受寵若驚。她是個聰明人,不會因爲這聲母親就沾沾自喜,反到是更加沉着起來。
“家中庶女出嫁早有份例定製,我們家老爺是正一品大員,家中孩子出嫁,即便是庶女,那嫁妝也是極其豐厚的。但是……”
她這一但是,沉魚就明白她很難拿到一份豐厚的嫁妝了。到底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不甘心,悄悄的把目光投向老太太,想看看她的反應。誰知,老太太正閉目養神,對下方爭論一點都沒有參與的意思,就連趙嬤嬤也都站在那裏假寐。
她心底輕嘆,站起身來,主動跟程君曼說:“女兒知道家裏的難處,所以,嫁妝一事,沒有任何所求,一切全憑母做主。”
程君曼看向鳳羽珩,“縣主的意思呢?”
鳳羽珩笑笑說:“再不求,也是我鳳家大小姐,堂堂丞相府嫁女兒,太寒酸怎麼行。”
她這話一出,韓氏和粉黛到是跟着緊張起來,特別是粉黛,衝口就道:“家裏的銀子娶千周那罪婦的時候都花光了,哪還有多餘的給她辦嫁妝。”
韓氏也插話道:“顏面是要顧的,但眼下多少人盯着鳳家,只怕不宜張揚。”
她難得說了句在理的話,很是得到了大家的一致點頭贊同。
鳳沉魚的臉色不好看了,程君曼說什麼她還可以忍,畢竟主母不主母的不說,人家是皇后的親侄女。但那韓氏算個什麼東西?
她眼一立,一記眼刀扔過去,就是把個韓氏嚇得一哆嗦。
粉黛氣道:“大姐姐這是幹什麼?姨娘懷着孩子,你把她嚇着了負得起責任麼?”
程君曼輕咳了一聲,止住了沉魚要接下去的吵架。鳳羽珩則開口問她:“母親接手中饋之後,可有清點過從前沈氏還有沒有留下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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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君曼點點頭,可也無奈地說:“沒有太多東西了,黃金頭面有兩套,是她從前用過的,還有三件玉器,也是小物件。”
沉魚皺起眉心,這是什麼意思?打起沈氏舊物的主意了?當初沈氏的舊物可真沒剩下什麼,她收了一些,老太太還收了一些,還被鳳瑾元弄走一些,能翻出兩套黃金頭面,那也是因爲那東西是沈氏用過的,老太太嫌棄,這纔沒動。現如今,是要幹什麼?
她疑惑着,就聽到鳳羽珩開了口:“夠了。現下情況不同,不能跟鳳家全盛時期相比,兩套舊頭面找匠人融了,按照新穎一些的款式重新拋光打製。那些小件的玉器也裝盒,怎麼說也是沈氏留下的東西,對大姐姐來說是個念想。至於其它的……且等過幾日襄王府的聘禮到府之後再說吧。”
程君曼覺得甚妥當,也跟着附合道:“是啊,有母親的舊物陪嫁,這纔是最好的嫁妝。沉魚,你也不要覺得家裏薄待你,事實上,鳳府如今的確有些捉襟見肘,千周的嫁妝全賠出去,當初老爺往府裏置辦的那些東西,因爲忌諱,至今也都放着沒敢動,生怕萬一裏頭藏了什麼,到時候鳳家更是脫不了干係。而至於我和君美帶過來的那些……”她回過頭來跟老太太說:“母親,只怕也得拿出來用了。”
老太太這纔有了點反應,睜開眼問她:“用那些做什麼?”
程君美接了話道:“鳳家出了這樣的事,老爺在朝堂上很是遭其它官員排擠,人人都對老爺敬而遠之。母親您是明白事理的人,若任形勢這樣發展下去,於老爺來說就太過不利了。”
程君曼再道:“好在我們姐妹仗着皇姑姑的面子,還能幫着老爺走動走動。但走動就需要花銷,府裏帳上沒銀子,就只能使那些嫁妝了。”
她姐妹二人把話說到這份兒上,老太太還能說什麼?只能吩咐趙嬤嬤:“去把那些東西從舒雅園的小庫房裏取出來,擡到大庫房去,充入中饋吧。”說話時那表情,就像是有人在剜她的肉。
人們知道,程氏姐妹這是在掏老太太的底呢。
雖然她們心裏都有數,程君曼把着中饋,鳳羽珩把着鳳家命脈,這沉魚的嫁妝只怕是豐厚不了。可卻也沒有想到,竟是寒酸到了這個地步。
安氏有些擔憂,小聲問了句:“會不會惹惱了襄王府?”可隨即又想到,襄王自己都被鳳羽珩抽成那個德行了,那座府早就已經得罪的不要不要,還差點了嫁妝。於是連連擺手:“妾身多慮了,當我沒說。”
鳳羽珩笑笑,道:“我說過,是否還有添置的,要等襄王府的聘禮進門時再說。”
鳳沉魚嫁妝一事就這樣定了下來,衆人散去後,粉黛的情緒一直比較低沉。韓氏看着不解,一邊走一邊問她:“你這是怎麼了?大小姐有這般下場,你不應該高興纔是?”
粉黛白眼一翻:“高興什麼,你沒聽說過脣亡齒寒?今日的鳳沉魚難保就是明日的我。好歹沈氏還留了些金子,你能給我留什麼?”
韓氏氣得直喘粗氣,嘴裏不停地吐着:“呸呸呸!就不能說點吉利的?我說四小姐,你這不是操着沒用的心嗎?大小姐拿不到該有的嫁妝,那是因爲如今這府裏是二小姐做主。可你纔多大?等你成親的時候她早就嫁出去了,難不成嫁出去的女兒還要回到孃家來做主你的婚事不成?千古以來也沒有這樣的奇聞。”
粉黛眼一亮,“哎?你說的是也,我怎麼忘了這一茬。”
韓氏無奈地搖頭,伸手撫着自己的肚子,心裏又有一絲愁緒上來。
老太太說她這肚子到十月頭上就能生了,可是只有她自己心裏明白,十月頭上是生不下來的。可是那相差的二十幾天的日子,她該怎麼解釋?
鳳羽珩從舒雅園出來,直接叫上黃泉一起去了仙雅樓。路上派人去約了玄天冥,等她到時,人家已經在湖邊等着了。
從前,在京城女子心中,一共有兩個全體傾慕的對象,一個是七皇子玄天華,一個就是九皇子玄天冥。這二人,一個出塵若仙,一個狂妄瀟灑。兩人遺傳了天武帝以他們各自母妃身上所有的優點,都長在了臉上,幾乎是人人一見不忘。
後來,玄天冥傷了腿,再加上有關子嗣無忘的謠言一出,無數芳心盡碎,剩下的就只有惋惜。
可如今,他好了,雖然面上還帶着面具,但雙腿恢復如初,往那兒一站,微仰着頭,又是那麼驕傲不可一世的模樣,瞬間就把那些曾經落了空的芳心又給重新拾了回來。
不過,玄天冥到底不如玄天華那般和善,人們多半是不敢靠近的,即便心裏再有企盼也只能遠遠地看着,甚至有正巧路過這裏的小姐連馬車都不敢下,就掀了車窗簾的一個小縫偷着往這邊看。既便這樣,還是看得自己面紅耳赤。
玄天冥可沒有那個當偶像的覺悟,他跟白澤兩人一齊在湖邊站着,一邊站一邊抱怨:“白澤啊,不行明兒你給本王再打一副輪椅,這一等人就得靠腿,累啊!”
白澤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縣主說不讓你坐輪椅了。”
玄天冥斜眼:“你聽她的還是聽我的?”
“我……”白澤咬咬牙,“聽她的。”
“……”那老子養你還有個屁用,你乾脆找那死丫頭要月例去吧!
他內心一萬頭羊駝呼嘯而過,卻沒敢說出一個字來。擡頭看看當空烈日,覺得這麼大的太陽烤在面具上實在是件特別遭罪的事,於是他跟白澤合計道:“你說,本王要不要把這面具也給摘了?真熱啊!”
白澤想了想,說:“要不,屬下去找把傘來?”
於是沒過多久,所有佇足停留偷偷觀望九皇子的小姑娘小媳婦和半老徐娘們,都看到九皇子的侍衛到邊上鋪子裏買了把傘,然後撐開,很自然地後退半步站到斜側方,給他遮陽。
一個紫衫男子,戴着黃金面具,站在白色點綴着小紅花兒的油紙傘下,微仰着頭,傲嬌之氣撲面而來。
有位姑娘就覺得上脣一熱,伸手去摸,居然是鼻血流了下來。
而姍姍來遲的某個死丫頭一掀車簾子,就看到那個站在湖邊傘下之人,手裏還搖着把摺扇。她眼一花,腦子裏忽然就蹦出一首歌來——“西湖美景三月天吶……”
隨即腳下一禿嚕,直接就從車上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