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端木青要見鳳羽珩,鳳瑾元那個頭疼啊,見誰不好,非得見那個刺頭兒?再說,見不見的,他這個當父親的說了也不算哪!
他無奈地對端木青道:“副都統對鳳家的事應該也有所瞭解,她雖是本相的女兒,但實際上,本相對她的事還真是做不了什麼主的。你想見她,本相可以派人去傳話,但至於人來不來,那可就說不準了。”
鳳瑾元說完,打發了一個下人去請鳳羽珩,兩人又繼續喝茶寒暄,足足等一個時辰,就在鳳瑾元以爲鳳羽珩不會來了、端木青的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時,終於有下人來報:“二小姐到了。”
鳳瑾元身體一凜,下意識地就有些緊張。他十分鄙視自己的這種自然反應,看了端木青一眼,見對方並沒有注意他,這才放下心來。
不多時,鳳羽珩款款走入堂廳,身後跟着丫頭忘川。
端木青也不起身,只微仰着下巴,半眯着眼,帶着審視的目光向她看去。
再觀鳳羽珩,人家直朝着堂廳正前方走去,目不斜視,到了鳳瑾元面前,微露笑臉,開口叫人:“父親。”
鳳瑾元點點頭,“阿珩,北界三省的副都統端木青,想要見你。”
鳳羽珩沒吱聲,自顧地走到椅子上坐好,然後接過丫鬟遞來的茶,喝了一口,這才發出了一聲疑問:“哦?”緊接着又道:“那他人呢?”
鳳瑾元突然就想爆笑,可對面坐着的端木青這回臉是真青了。他以前是沒少聽說過有關鳳羽珩的各類事蹟,特別是玄天夜重傷的消息傳到北界之後,更是着人重點打聽了這位濟安縣主。可惜,百聞不如一見,所有傳聞也達不到這種直觀的感受。端木青覺得這鳳羽珩往這兒一坐,鳳瑾元堂堂丞相的氣勢瞬間就被壓沒了。
可她明明就是個十三歲的小丫頭,細胳膊細腿的,哪來這麼大的氣場?
鳳瑾元見這氣氛實在是有些尷尬,依鳳羽珩這德行,他要是不給介紹,只怕她會一直裝作看不到端木青。他沒辦法,只好輕咳了兩聲,朝着端木青伸了伸手,“這位,就是副都統端木青。”
鳳羽珩這才把目光投過去,卻是看得很仔細的樣子,審視了老半天,才“哦”了一聲,“端木……什麼來着?”
鳳瑾元撫額,“青,端木青。”
她這才點了點頭,卻並不說話,而是端端地把目光投了過去,似乎在等着什麼。
那端木青也是一樣,目光甚至帶着一股子從北界而來的冷氣,兩人就這麼對視着,誰都不發一言。
可鳳羽珩是淡淡然然的,端木青卻帶着些劍拔弩張之氣,這一對比,誰輸誰贏自見分曉。
鳳瑾元覺得不能讓場面一直這麼僵下去,於是又開了口,是跟鳳羽珩道:“阿珩,副都統遠來是客。”
鳳羽珩還是沒說話,到是站在她身後的忘川回了句:“鳳相,道再遠,他也是大順的臣子。北界副都統,官居正四品,何以見了正二品的縣主還如此不知禮數?”
端木青這時終於出了個動靜,卻是一聲冷哼,對着忘川道:“既然你家縣主如此講求禮數,那爲何她身邊的丫頭居然這般無禮?你無官無品,見了本官是不是得跪地磕頭?”
忘川怎麼會怕他,當即就道:“做奴才的,都是跟着主子行事的,副都統身後不也站着個不知好歹的?”
忘川兩句話,把個端木青給堵得差點兒沒把自己給噎死,兩人見面,第一回合就已經輸得沒個臉面,他乾脆岔開話題,再不提這行不行禮一事——“本官想見縣主,也是有禮相贈。”他一邊說一邊示意身後隨從將手裏捧着的一只木盒子遞上前去,“聽說縣主醫術高明,不知對本官這份禮物可否滿意。”
他話音一落,那隨從便將手中木盒打開,衆人目光立即都往盒子裏投去,卻誰也沒想到,入目之物竟是一截斷骨。骨頭斷成三塊,還有不少碎片,最小的連人的指甲大小都沒有。
鳳瑾元心裏“咯噔”一下,用帶了些埋怨的目光去看那端木青。這人也是,提親就提親,還整這一出幹什麼?這不是憑白的給他找麻煩嗎?還有,這些斷骨是哪來的?動物的?再看看鳳羽珩的反應,他略微的放了些心。
還好,那丫頭並沒有要翻臉的意思,只要不翻臉,一切就都還好商量。
鳳羽珩對於這份禮物到是也有些心理準備的,雖然沒想到是骨頭,但至少端木青送來的不可能是什麼好物。她好奇地看了一會兒那些骨頭,然後伸手入袖,自空間裏取出一副醫用的膠皮手套,認認真真地戴好,而後,朝着那些骨頭就伸出手去。
直到她把骨頭握在了手裏仔細端詳,端木青纔不得不對這個女孩真正的刮目相看。
這真的是一個特別的女子,一般的同齡孩子,看到這樣的東西就算不嚇得尖叫,可也是避之不及,絕不可能再湊近甚至拿到手裏去看。都說醫者膽大,看來也是有道理的。
“骨骼鈣化,因外界突然受力而碎裂,所斷之處恰好是關節,整根膝蓋骨破壞性損毀,沒得治。”她舉着手裏的骨頭,一邊看一邊緩緩道來。然後再把那骨頭往盒子裏一扔,手套摘下扔給忘川:“回去之後燒掉。”再對那端木青道:“這是人骨,三殿下的?”說着又瞅了那骨頭一眼,竟咯咯地笑了起來,“還有三塊大骨,想來本縣主當初還是手下留情了的。”
禮物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端木青面上已然有些掛不住,可鳳羽珩的話卻還沒完,“聽說你們請了鬼醫松康入京?鬼醫的行醫手法本縣主也有所聽聞,如今骨頭已取出,難不成他是想再給三殿下換上一塊新骨?”她一邊說一邊笑個不停,笑着笑着,突然就停了下來,然後盯着端木青一字一句地道:“別白費力氣了,不可能的。本縣主已經給他也備好了禮物,明日會親自送到襄王府上去,界時到是要請副都統參詳參詳,是本縣主送的禮物實用,還是鬼醫給他換的新骨實用。”
端木青鐵青着臉,霍然起身,極不情願地說了句:“那便恭候大駕。”而後衝着鳳瑾元抱了抱拳,拂袖而去。
鳳瑾元見端木青走了,心裏到也鬆了口氣。他還真怕這倆人在這兒打起來,他幫誰不幫誰,又是個麻煩。
鳳羽珩這時也轉回頭來看向鳳瑾元,人還是在椅子上好好坐着,手裏的茶讓丫頭換了一遍,再端上來時,她便揚着笑臉開口道:“還沒恭喜父親,又擡新主母了。四年之內換四個主母,父親這也是大順朝開天闢地頭一份兒,聽說外頭茶館兒裏說書先生可都談論着這一奇聞呢!”
這番話把個鳳瑾元給說得好生沒臉,可那股子自千周人作亂行刺時就騰昇起的滔滔恨意卻又匆匆來襲。他指着鳳羽珩,咬牙切具地道:“都是你乾的好啊!你說,你到底要把鳳家害到什麼地步?如果只是報那三年的仇,現在,也該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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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鳳羽珩瞬間翻臉,手裏茶盞想都沒想,“嗖”的一下就往鳳瑾元頭上砸去。要不是他躲得快,只怕腦袋都要被砸開花了。
“你要幹什麼?”
鳳羽珩眼一立:“要讓你清醒清醒!別給臉不要臉,要不是有我,你早跟着康頤和千周一起完蛋了!我從沒想過要害鳳家,有些事我不想再說,但你非逼着我一再的提起。鳳瑾元,我必須再次提醒你,從西北到京城,安排了車伕半路劫殺,回來之後百般苛待,放任沈家殺我們姐弟多次,你當父親的做到這個份兒上,還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說話?叫你一聲父親,不過是稱呼而已,別太拿自己當回事。鳳瑾元我告訴你,守住你的嘴你的心和你的行事,才能守住鳳家老小的命。同樣的話我一再的重複,可你就是不長記性。這次我就告訴你,再不長記性,別怪我把這一家子的命全都給收了!”
鳳瑾元心都哆嗦,突然就想起來當初鳳羽珩在松園門口抽死那丫頭的時候說的話,不由得陣陣心驚。
是啊,他怎麼就不長記性呢,這個女兒早就已經同他翻臉,他做過的那些事人家心知肚明,而且保不齊手裏還有有力的證據,他居然還敢在人家面前做強硬之勢,瘋了不成?
說話間,鳳羽珩已經站起身來,看起來是準備要走,可臨走之前卻還扔下一番話來:“明日我去襄王府回禮,你把鳳沉魚的庚貼準備好,我順便就給帶過去。”
鳳瑾元又是一怔,下意識地就想問她是怎麼知道端木青送來庚貼一事,可隨即便明白過來,這座鳳府已經不是他所能控制得住的了,就在他的身邊也一定佈滿了鳳羽珩的眼線,這丫頭想知道的事,就沒可能瞞得住她。
“此事……我還要再考慮考慮。”鳳瑾元不甘心就被這個女兒這般控制,沉着聲說了這麼一句來。
卻聽鳳羽珩道:“考慮?這可由不得你。我看這門親事不錯,就這麼定了。來人——”她突然一聲大喝,門外立即有下人小跑進來。“去準備大小姐的庚貼,備好之後送到縣主府去。”
那下人有些發矇,下意識地看向鳳瑾元,鳳瑾元氣得頭髮都快立起來了,指着鳳羽珩大聲道:“這個家到底誰說了算?”
鳳羽珩回過身,面向他很認真也很直接地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