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染從不認爲自己是個嗜殺之人,更不願在這佛門清靜之地動手傷人鮮血淋漓。
奈何總有人與她爲難,一次次將殺戮逼近於她,一次次將死亡之手伸向她,試圖將她推進無盡深淵,永不超生。
她沒有辦法,被動防守不如反抗,更不如主動出擊。那些整天都想着如何弄死她的人,她也不該讓對方好好活着。
都說十指連心,那指甲便是心尖尖,她看着默語手持鐵鉗將葉氏的指甲一個一個拔下來,聽着葉氏撕心裂肺的嚎叫,心中並沒有復仇的快感,有的只是對這個家族更多的厭煩和絕望。
她不願讓葉氏因爲疼痛而昏迷,便以金針刺入穴道,令其時刻保持清醒,眼睜睜地看着十個指甲被拔掉的全部過程。她告訴葉氏:“不是我殘忍,我只是要讓你知道何爲因果循環,何爲報應輪迴。那些你們曾經做過的見不得光的事,早晚有一天都會報應回來。”
葉氏的眼睛看不見,可還是順着她的聲音將頭轉過來,咬牙切齒地向她發出詛咒:“白鶴染,你不得好死!”
這話一出,不等白鶴染有反應,老夫人最先不幹了。她氣得一把甩開李嬤嬤,大步上前狠狠一巴掌甩到葉氏臉上:“身爲嫡母,竟敢詛咒我白家的女兒不得好死,如此毒婦如何當得起我白家的主?做得起我白家主母的位置?葉之南你給我聽着,老身自今日起絕不承認你是我白家媳婦,不管我的兒子認不認你,老身絕對不認!待回京之後,老身自會書信於上都城內各官宅府邸,表明我的立場,你葉之南即便一直生活在我白家,也永遠得不到承認!”
葉氏的情緒在這一瞬間徹底潰散,再裝不得賢妻良母,再端不起優雅大度,她疼得嗷嗷怪叫,氣得胡言亂語,用盡天下最惡毒的語言開始咒罵,幾乎將白家的祖宗十八代都給罵了個遍。直到默語將十只手指甲全部拔完,咒罵依然不停。
最後,連白興言都聽得煩躁了,不由得盛怒道:“你給我閉嘴!閉嘴!惡婦,要不是因爲你,本國公今日就不會受這份苦,這一切都是被你拖累的,你這個惡婦!”
聽到白興言也在罵她,葉氏更加來氣,她擡起腳想去踹白興言,可惜眼睛看不到,這一腳也沒踹着,倒是讓自己摔了一跤,剛拔了指甲的手觸到地上,疼得又險些暈過去。
小葉氏也來了,此時快步上前想將她扶起,她卻逮着小葉氏狠命地搓磨,又是踢踹又是撕咬,嘴裏亂七八糟地罵着入不得耳的難聽話,弄得小葉氏十分狼狽。
白興言看不下去了,開口叫小葉氏:“葉秦,莫要理那個瘋女人,你到本國公身邊來,那個瘋女人如此待你,她就不配做你的姐姐!”
有下人趕緊上前將兩個葉氏分開,小葉氏哭着撲到白興言面前跪了下來,也不埋怨她姐姐,也不爲她姐姐求情,只是一個勁兒地認錯:“我也是葉家的人,姐姐的錯就是我的錯,我給老爺磕頭,是我葉家對不住老爺,對不起白家,我給老爺磕頭,給老夫人磕頭了。”
隨她一起來的白花顏也跟着一併跪下來,認認真真地磕頭,那恭順得體的模樣,倒還真有點兒白驚鴻昔日的影子。
白蓁蓁揉揉眼,幾乎以爲自己看錯了,她問白鶴染:“這該不是被白驚鴻給附體了吧?怎麼學得這麼像?變得也太快了,這娘倆唱的又是哪一齣啊?”
白鶴染冷笑,“都是養在二夫人身邊長大的,耳濡目染也能學會一些,更何況還有相近的血緣,白驚鴻是她的親表姐,真要想學,哪有不像的。”
她隱隱有一種感覺,小葉氏在計劃一個陰謀,一旦大葉氏倒了臺,只要白興言還想同葉家合作,那麼,小葉氏就是他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選擇。
“將人拖出去吧!”她吩咐默語,“別讓她在這兒撒潑,我還要給軒兒治病。”
默語點頭,拽着葉氏像拖死豬一樣拖着就往外走。葉氏依然在咒罵着白鶴染不得好死,終於在臨出門時聽到白鶴染回了她說:“我得不得好死用不着你操心,管好你自己是死的就行。只是我希望他日你有那麼一天時,能夠不要髒了我白家的院子。”
人終於被拖遠了,叫罵聲也終於聽不見了,屋子裏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林氏和白燕語都看得膽顫心驚,這一幕簡直比白鶴染在半山腰出手殺人還要讓她們感到震撼。林氏從前一向跟葉氏有往有來,這個十多年來控制白家從未失手過的二夫人,竟在白鶴染纔回府一個多月的光景下就敗成這個樣子,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眼下家中格局已經起了大變化,她們母女二人又該何去何從?如何生存?又如何保證自身利益?將來誰又能爲她女兒的婚事做主,給她的燕語覓個良配?
林氏心裏上上下下地轉悠,拼命爲自己的將來做着打算。
而此時白鶴染卻也逐起白興言來:“父親也回吧,這裏沒你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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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興言覺得自己根本不是文國公,就是白鶴染身邊的一個小廝,人家怎麼說她就得怎麼做,一點都反抗不得,否則遭罪的只能是自己。
見他還在猶豫,白蓁蓁開口提醒:“父親快走吧,再不走一會兒二姐姐指不定又想起來點兒什麼,又或者母親的指甲不管用了……”
“別說了!”白興言氣得不行,“我走!我這就走!”可是他站不起來,一動眉心還特別疼,這纔想起腦門子上還插着白鶴染的金針呢!不由得又火竄了心,指指自己腦門子跟白鶴染說:“你是不是把這幾根針給我拔下來?”
白鶴染“哦”了一聲,“你不說我還真忘了,這針可不能給你帶走,挺貴的。”
白興言翻翻白眼,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直到白鶴染將針拔完,這才衝着一羣下人大吼:“過來扶本國公一把!本國公走不動!”
失血過多的人沒力氣是肯定的,白興言事後是被下人們七手八腳擡出客房的,小葉氏母女和林氏母女也緊跟着離開,多一刻都不想在白鶴染身邊待着。
直到該走的都走了,迎春這纔去將房門緊緊關起,隨之,外頭站着的兩個和尚立即開始嚴防死守,誰也靠近不得。
紅氏奔到牀榻前看着自己的兒子,頸上的金針已經拔除了,眼前的白浩軒面色紅潤呼吸均勻,除去猙獰的傷口還在之外,一點都看不出被蛇咬過的樣子。
她問白鶴染:“軒兒何時才能醒來?”
白鶴染笑着告訴她:“你叫叫他,叫叫他就能醒了。”
紅氏怔了怔,試着去叫兒子:“軒兒,軒兒,你能聽到姨娘說話嗎?”
牀榻上的白浩軒已經裝不下去了,一聽到紅氏叫自己,立馬睜開了眼,隨即一把將紅氏摟住,哇哇大哭——“姨娘!軒兒差一點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姨娘,軒兒好怕!”
紅氏徹底鬆了口氣,這精神一放鬆,人差點兒暈過去,被小傢伙摟着脖子好半天才緩過神來。之後母子二人抱頭痛哭,失而復得的喜悅和虛驚一場的慶幸混雜在一起,簡直是世間最最幸福的時刻。
白蓁蓁也跑過去抱着一起哭,老夫人也在哭,就連迎春和李嬤嬤以及小娥她們幾個下人都跟着一起抹眼淚。寬敞的客房裏就剩下白鶴染跟默語二人面面相覷,冷靜得跟這樣的場面格格不入。
二人都有些尷尬,琢磨着想走,卻在轉身時被白浩軒叫了住——“姐姐。”小孩子的童聲響了起來,對白鶴染說:“父親的血是報仇,二夫人的指甲算租子對嗎?”
白鶴染站住腳,話堵在嘴邊沒說出來。
她其實並不想讓這個孩子在如此年紀就對父親生出這樣的絕望,她其實很想給白浩軒的童年多留一點歡喜和光亮。即便回憶算不上美好,至少不至於像她的童年那般昏暗不堪。
可惜,她只是一個同父異母的姐姐,生父不仁,她再如何規避也只能是強顏歡笑。
於是她轉過身,認真地告訴白浩軒:“沒錯是,我取父親的血是爲你報仇,取葉氏的血是收她的租子,收她這些年對你們機關算盡的租子。但這些還遠遠不夠,她虧欠你們的、虧欠白家的,又豈是十個手指甲和一雙眼睛就能抵得過的?”
紅氏站起身來,沉着臉搖頭,“不,不是租子,也是報仇。報她當年在我懷着軒兒時一次又一次加害於我母子的仇。”
白蓁蓁抓着弟弟的手問他:“軒兒,你想不想當下一任文國公?”
白浩軒皺皺眉,半晌才道:“從前不想,但現在姐姐若問,我便答——想!這個爵位我一定要,因爲只有我要了,咱們白家人才能擺脫葉家的壓榨,才能在未來過上真真正正只有白家人的日子。我想要快些長大,趁着姐姐還未嫁,姨娘還未老,祖母還康健。我不想子欲養而親不待,我想要文國公這個爵位永遠姓白!”
這一瞬間,白鶴染知道,這個孩子長大了,但同時,也徹徹底底失去了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童年。她不知這是好還是壞,只是如果不長大,根本就沒有好的機會……
白興言被放了血,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才醒過來。當白家人終於準備起程回京時,卻又有一個晴天霹靂照着白興言的腦門子打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