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江越的聲音,白興言特別恐懼這個聲音,他都總結過,自打白鶴染回京,只要江越的動靜一出現,準沒他的好果子喫。
也不知道是怎麼整的,突然之間從上到下,各路人馬就都開始向着白鶴染,這江越一來就給白鶴染點兒好處,要麼就是給他點兒壞處,總之就是總能踩他一腳將白鶴染拔高一籌,從未失手過。
這一次江越到府,又是爲了什麼?
白興言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國公爺,好大的氣性啊!”江越走進府來,似笑非笑地開了口,“咱家方纔離得遠,具體也沒聽太清楚,就聽說國公爺要進宮去找皇上,單方面解除十殿下同二小姐的婚約。呵呵,國公爺可知,您的這種行爲在皇上看來,那可就是抗旨了。”
白興言一哆嗦,抗旨這兩個字於他來說太沉重了,雖然他很想說白鶴染也沒少抗旨,賜婚的聖旨都來了多少回了,白鶴染一次也沒接,這算不算抗?爲什麼沒看到有懲罰?
“本國公之所以這樣做,實在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否則任誰都不願推拒一門皇親,江公公您說是嗎?”他將姿態放得極低,畢竟照十皇子的說法,這江越要被皇上認做乾兒子,那就是半個皇子了,這種存在他惹不起。
“哦?”江越表示好奇,“那國公爺不妨說說,到底是有什麼迫不得已的原因啊?”說完,還衝着老夫人和白鶴染俯了俯身,“見過老夫人,見過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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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趕緊應聲:“不敢當,不敢當。”
江越笑道:“老夫人說笑了,咱家只是個奴才,做什麼您都是當得的。更何況十殿下早就說過,就衝着您待二小姐的那份兒心,殿下他就會一輩子都敬着您。”
老夫人很是感動,越來越覺得不管是十皇子還是這位江公公,都太有人情味兒,比她的大兒子好多了。
“國公爺說說吧!爲何要退婚?”江越提醒他,“您可得想好了再說,皇上對這門親事可是十分看好的,萬一他老人家覺得您的理由不夠,這個後果應該不用咱家來說了。”
白興言點點頭,“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然後擡手抹了把汗,才又道:“小女白鶴染被賜婚給十殿下,本國公身爲東秦臣子,自然是開心的。可是開心歸開心,本國公卻絕對不能昧着良心將一個殘花敗柳的女兒嫁入皇家,那樣便是澱污皇室血脈,是大罪啊!”
他說得捶胸頓足,很是大義凜然。
江越都聽懵了,“殘花敗柳?國公爺,您確定這話是在說二小姐?”
府門口有不少圍觀的人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揚了聲插嘴道:“白家的二女兒昨兒一夜未歸,文國公懷疑他女兒失了身,罵殘花敗柳都罵了一早上了。從二小姐還沒回來時就開始罵,我們很多人都是被他給罵醒的。”
“是啊!文國公這種行爲應該叫大義滅親,好好一個姑娘被這樣罵,可怎麼活呀?真頭一回聽說親爹這樣整親閨女的,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送麼!”
江越當時就急眼了,“文國公!你到底是想幹什麼?你是不是瘋了?你給咱家解釋解釋,殘花敗柳是個什麼意思?跟未來的尊王妃又有什麼關係?我告訴你白興言,你可給我聽仔細了,如果今日你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那你就跟我回宮,當着皇上的面兒好好解釋!”
他氣得暴跳,都顧不上自稱咱家了,直接就我啊我的。“我就想不明白了,十殿下那麼疼愛的王妃,九殿下也極力維護的女子,就連皇上都讓我帶着幾大車的賞賜巴巴的上門給二小姐送禮,怎麼你這個當爹的一天到晚就跟自己女兒找不痛快?你喫飽了撐的吧?”
白興言都被罵傻了,皇上給白鶴染送禮?
不過隨即便想起來,自己也有正當理由啊!於是趕緊道:“並非本國公跟她找不痛快,實在是她自己不爭氣!”他指向白鶴染,“江公公請看,她一夜未歸,又是這副模樣,頭髮都沒梳利索,你說她這一晚上幹什麼去了?退一萬步講,就算她什麼都沒做,可一個大姑娘家,一夜未歸,這話說到哪兒都不好聽!給誰說她是清白的她都不信!”
“誰不信?你說誰不信?”江越提着嗓子大聲道:“我就信!皇上也信!”
外頭又有人聽不下去了,這回是個中年婦人,就聽她道:“白家還真有意思,這種事情放到哪家哪戶不都得是關起門來絕不聲張,就算真有事,那也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個人知道。人人都恨不得替自己的女兒瞞下來,再想辦法把這事兒給圓了,這怎麼文國公還敲鑼打鼓的公之於衆呢?真不怕丟臉啊!”
邊上有人笑了,“因爲文國公府沒有大門啊!你讓他們關,他們拿什麼關?”
一句話,外頭鬨笑聲起,笑得白興言臉頰都發燙。
可他還是堅持自己的立場:“本國公這是大義無私!寧願自己丟了臉面,也要維護皇家的尊嚴。這樣的女兒怎麼能嫁入皇家,將來皇上要是問起這一晚上的事,本國公該怎麼說?”
江越冷哼,“這個國公爺大可放心,皇上絕對不會問的,因爲皇上知道二小姐這一晚上去了哪裏,更知道她這一晚上都做了什麼。”
“恩?”白興言愣了,“知,知道?什麼意思?”皇上怎麼可能知道一個臣女在外頭幹了什麼?莫非……他心中突然起了一個十分可怕的念頭,莫非白鶴染進了宮?
不對不對,他着人打聽過,白鶴染是出了城,不可能進宮。
江越問白鶴染:“二小姐就沒跟國公爺解釋解釋?總不能由着他胡說八道啊!”
白鶴染攤攤手,無奈地道:“起初就說了,說我是做了利國利民的事,爲皇上分憂。可惜父親不信,一定要給我扣上一頂失貞敗節的帽子,一定要將我說成殘花敗柳,怎麼辦?”
江越瞪向白興言,“你這爹當得可真霸道,想給人定什麼罪名就定什麼罪名,宗人府也不敢這麼幹啊!閻王殿審案也得問清楚緣由啊!您可真牛~逼。”
“我……”
“你什麼?”江越冷哼,“沒工夫跟你掰扯,跪吧跪吧,跪接皇上口諭!”
他一句話,在場衆人呼呼啦啦就跪了下來,連帶着府門外的人也跟着一併跪了。
江越清了清嗓,大聲道:“皇上口諭,文國公府二小姐白鶴染,以一己之力徹夜傳授鍼灸之法、研解毒之方,救湯州府毒災難民,解東秦一方之危難。醫術精湛、仁心濟世,爲朕分憂,普救黎民蒼生。今賜白鶴染黃金萬兩、珍寶五車,待湯州危機解除、兩位皇子回京之後,再加開宮宴,另行封賞。欽此!”
江越說到這裏,面上終於見了笑,樂呵呵地對白鶴染道:“二小姐,接旨謝恩吧!”
白鶴染脣角的笑意終於揚了起來,“臣女接旨,叩謝聖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隨着白鶴染這句話,老夫人也緊跟着大聲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一下人們都明白了,原來白家的二小姐徹夜不歸竟然真的是幫着皇上分憂解難去了。不但如此,這位二小姐居然還是位神醫,要知道,這方面的憂患從前可都是太醫院和國醫堂來解決的,可這次提都沒提那倆地方,那說明什麼?說明那倆地方已經解決不了了,非得白家二小姐出面不可。
湯州府的事對於上都城的百姓來說是完全封閉的,可眼下來圍觀的這些人都是住在文國公府附近,能住在這種地方的那都是有官品的,所以他們心裏有數不足爲奇。
也正因爲他們都知道,所以才更加驚訝於皇上這句“醫術精湛”的分量,更加驚訝於這位白家二小姐的深藏不露。
於是又有人說了:“文國公,你的女兒是有功之人啊!是拯救黎民蒼生的大恩人,是連皇上都要感謝的人。可是你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麼?人家去做好事,結果你不分青紅皁白劈頭蓋臉就罵得那麼難聽,你愧疚不愧疚?”
白興言不愧疚,白興言鬧心!
老天爺這是成心在跟他作對啊!這種原以爲是萬無一失的事情,居然也能來這麼大一個反轉,這真的不是在開玩笑嗎?白鶴染什麼時候成神醫了?一個從小病到大的人,現在說她是神醫,可笑不可笑?
他特別難以置信地問江越:“江公公,您所說的這些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
江越眼一厲:“你什麼意思?合着咱家還能騙你?再說了,文國公你是不是腦子糊塗?你得搞清楚,剛纔那些話可不是我說的,那是皇上說的,要不你進宮去跟皇上問問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去問問皇上是不是夥同了二小姐一起騙你?”
老夫人氣到不行,大喝道:“白興言,你以爲你是誰?你以爲你有多重要?你以爲皇上若真想維護阿染,用得着還要動這麼大幹戈騙你?”
她怒指白興言,眼中迸射出的目光已經不單單是之前那般失望或絕望,如今更多的,是濃濃的恨意……“你自己的兒女,你自身的血脈,到底想害死多少?”
老夫人這一句話出口,白興言的冷汗立時就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