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遇到實在不講理的事情,就進宮去找君靈犀。她是母后的女兒,小你一歲,不講理的事她最擅長,殺人放火沒一樣是她不敢幹的。你要成心不想跟誰講理了,找她準沒錯。”
君慕凜終於把該交待的都交待完了,面前這個丫頭他還是捨不得。
白鶴染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前世今生,還從未有人同她說過這樣的話,這種心情已經不是一句感動能夠表達的了。
生活經歷所至,她從未對婚姻抱有過美好希望,可是在這一刻,她真的就覺得未來能夠嫁給君慕凜這樣的一個男人,是一件很值得期待的事情。
於是她將銀票和鑰匙全都收了下來,抱在懷裏,重重地點頭,“我都記得了,你放心,我會把自己照顧好,等着你平平安安的從湯州回來。”
她把相握的手擡了起來,照着他的手腕毫不猶豫地咬了上去。
這一口咬得很重,牙齒鑽進肉裏,滲出兩道血跡。
君慕凜倒吸一口冷氣,苦苦哀求:“輕點兒,咬着骨頭了。”
她失笑,鬆開了口,“誇張。”然後抽出隨身的帕子,將他受傷的手腕認真包紮起來,還打了個好看的蝴蝶結。“不咬深一點兒怕保不了你太久。”她將身子湊近他,雖說身邊都是自己人,但有些話她還是不願意說給第三個人聽。“我分析過,湯州那邊應該是一種病毒蔓延造成的,這一口能保你至少五個月百毒不親,但是你可別給我待足五個月纔回來。病毒拖不起那麼久,必須儘早解決。另外我這些都是猜測,給你帶去的藥材也不多,說不定還不對症。所以一旦那邊的情況得不到控制,你一定要給我捎信,我過去,一定能幫到你。”
他突然就笑了,“小染染,想我你就直說,不用這麼拐彎抹角。”
她無奈,“你這種自信心究竟是從哪來的?”
他答得理所當然:“你給的。”
“……”她簡直無語。“行了,快走吧,湯州的事情刻不容緩,不要再耽擱了。”
他點點頭,想走,又不甘心。於是瞪了落修一眼,又瞪了迎春和默語,然後發話:“都給老子轉過身去!”
三個人嚇得二話沒說就轉了身,他則俯下身,迅速地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然後大步離去,翻身上馬。
直到馬都奔出老遠,她都還能聽到君慕凜那種撿了便宜般的大笑聲,笑得她十分無奈。
“小姐,回吧。”迎春扯扯她,然後衝着院子裏呶呶嘴,“老爺看着呢!”
白鶴染回過頭去,果然看到白興言正站在院子裏,怒氣衝衝地瞪着她。
她心頭冷笑,帶着兩個丫鬟進了院兒。還沒走幾步就聽到白興言大喝一聲:“站住!小畜生,你方纔在幹什麼?”
她眨眨眼,“送人。”
“送人?”白興言怒火更勝,“你當我眼瞎嗎?一個姑娘家,青天白日下竟做出那樣的事,你還知不知廉恥?還要不要臉面?”
白鶴染的腳步停下來,“不好意思,我爹沒給過我書讀,所以不明白什麼叫廉恥。哎?”她反問對方,“你懂嗎?懂的話你給我說說,前陣子在梧桐園裏,你和一個男的幹出來的事,跟廉恥二字有什麼關係?”
白興言剛想罵她,結果一聽到梧桐園三個字,罵人的話一下就吞了回去,那感覺就像吃了蒼蠅一般,又噁心,又吐不出來。
白鶴染譏諷的笑聲傳了來,帶着一句句大實話——“我知不知廉恥你根本不屑關懷吧?你所在意的是我同十皇子的關係親密到了哪一步,還拆不拆得開。你害怕我同他在一處,害怕我接了聖旨嫁給他,因爲那樣我就多了一份助力,你就多了一份阻力,不利於你的大計呀!”
她越說笑聲越大,就好像自己在說着一個多好笑的笑話般。親生父親,卻不希望親生女兒有個好歸宿,就爲了讓繼女能過得更好,他準備將這一府的親人都犧牲掉,多麼偉大。
“剛剛同我在一起的那個人你也看清楚了吧?”她告訴白興言,“你所說的這個關於廉恥的話題,十殿下他也有份。你是我爹,算是家長,那既然現在是家長要參與進來,那便是家長與家長之間的對話,你去找他爹談吧!我們做小輩的就不參與這個事了。”
白興言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兒沒把自己給噎死。
找家長?特麼的對方的家長是皇上啊!他有幾個膽子幾個腦袋去找?
可是白鶴染說得沒錯,他的確是怕這個女兒真的攀上十皇子那個高枝,一旦白鶴染成了尊王妃,他便再也擺佈不了了。就衝着十皇子那脾氣,今後但凡白鶴染有一點兒不舒坦,但凡這個不舒坦跟文國公府有關,那十皇子隨時隨地都能殺上門來,他只有等着捱打的份兒。
他不想讓這親事成,所以看到二人那般親密,簡直氣到不行。本來想得好好的,有正當理由可以狠狠教訓這女兒一頓,就當給自己出氣也好。結果沒想到,原本挺有理的一件事,這怎麼說着說着就又成了白鶴染懟他?又把他說死衚衕去了?還找家長,這時候她知道自己是小輩了?罵他的時候怎麼不記着這個輩份?這女兒到底從哪裏學來的這些噎人的話?
白興言一臉不甘和茫然。
白鶴染則是晃晃手裏的玉牌和鑰匙,脣角掛着冷笑去問白興言:“一個是進宮的玉牌,一個是尊王府的鑰匙,你這個當父親的要是看不上我,那我就搬出去,這兩個地方你覺得我搬到哪裏更好一些?”
白興言身子晃了晃,搬到哪裏都要命啊!
白鶴染冷冰冰的聲音又揚了開:“白興言,消停點兒,我沒精力天天跟你們瞎折騰。所謂父女親情,你我二人之間還剩下多少,你自己心裏有數。真把我惹急了對你有什麼好處呢?想想那位與你在梧桐園共渡春宵的高手吧,你認爲你殺得了我?哼,父殺女,還敢言父,真是笑話。那天晚上的事我用那樣的方法給辦了,但你若覺得還不夠,也行,那就你怎麼來我便怎麼來。殺人而已,誰不會呀!”
她輕飄飄地扔出最後一句,然後再不多留,帶着丫鬟走了。
白興言站在原地,只覺冷風嗖嗖地往後脖梗子裏灌,涼得他一激靈一激靈的。
那天晚上的事,是啊,那天晚上的事。聶五是他身邊最厲害的暗衛了,誰成想那樣的高手卻動不了白鶴染分毫,是這個女兒本身厲害,還是這文國公府內已經有更厲害的高手暗中佈下,保護她的安全呢?
白興言百思不得其解。
竹笛院那邊,白花顏今日已經能坐起來了,除了還有些虛弱之外,精神頭比前兩天好了不知多少。
此刻她坐在牀榻上,一直在想白鶴染給她施針的事情。她實在想不明白,一個病了那麼多年的人,怎麼去了趟洛城之後不但性情大變,還多出了這麼牛逼的本事?
她問丫鬟青草:“你說現在這個白鶴染該不是假的吧?我聽戲文裏說過什麼人皮面具,她會不會是戴了人皮面具的?實際上根本不是真正的白鶴染?”
青草很無奈,“五小姐不要亂猜了,那的確是二小姐沒錯。就算咱們沒看出來,可文國公府上上下下那麼些人呢,總不可能一個也看不出。老爺身邊高手不少,如果真是戴了人皮面具,他們不可能不知道,您就不要亂想了。”
白花顏點點頭,“是啊!那些都是江湖上的事,高手都看不出來,那指定是沒戴了。罷了,不說這個,我就問你二夫人那個事,你說得可都是真的?二夫人真被趕回葉家了?”
青草點頭,“奴婢說得都是真的,二夫人得罪了江公公,結果十殿下大怒,說什麼要誅九族。後來爲了保住文國公府,只能將二夫人送回葉家去。十殿下答應,二夫人回了葉家就算葉家的人,不管犯多大的錯都跟咱們府上沒有關係,不會牽累到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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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花顏的小眉毛緊緊擰着,腦子裏反覆思考着前天白鶴染跟她說的那些話。
沒錯,白驚鴻的確是故意激怒她去對付白鶴染的,那個菩薩模樣毒蠍心腸的大姐姐不是什麼好東西,這她早就知道。可就因爲這個她就要跟葉氏母女翻臉嗎?她翻了臉,白鶴染那邊就能收留她嗎?
不可能的!
眼下葉氏出了這樣的事,這也讓她焦慮萬分。葉氏不可能倒,就算葉家不行,還有郭家呢!葉家的依仗在老太后那裏,可後宮不得干政這個話她是聽說過的。但郭家就不同了,郭家是將軍府,那是能在前朝說得上話的。
葉氏不會倒的,就算真倒了,她白花顏身上流的也有一半葉家骨血啊,她跑不掉的!她跟葉氏母女早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旦葉氏倒臺,她非但得不到半點好處,還會跟着喫瓜落兒,得不償失。
白花顏越想越心驚,越想越覺得那天白鶴染趁治傷之際給她灌輸的那些道理是故意害她,她險些就上了當。
白鶴染那個死踐人怎麼那麼惡毒?
她心裏帶着對白鶴染的詛咒,對身邊的青草吩咐道:“去,將我姨娘叫來,就說我找她有要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