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黛順着沉魚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見韓氏正跟沈青走在一起,沈青正恭敬地跟她說着什麼,韓氏一手捏着帕子掩口嬌笑,另一只手卻直接就抓上了沈青的手臂,一邊搖一邊笑,也不知道沈青是說了多好笑的事,她的笑聲竟控制不住,人也跟着前仰後合起來。
“韓姨娘這是做什麼呀?”沉魚皺着眉,一臉憂心的樣子,“表哥雖是晚輩,卻也是成年男子,這樣子在大街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
粉黛氣得眼睛都立起來了,卻也不忘嗆白沉魚:“明明就是沈家少爺舉止不端,大姐姐可不要蓄意指責韓姨娘。”話是這麼說,但人卻已經氣乎乎的走到韓氏近前,就在韓氏兩只手都要往沈青胳膊上抓去時,粉黛突然把她往後一扯,大聲道:“沈家少爺,有什麼話回府找老太太說去,在這兒跟個姨娘說什麼呢?”
沈青原本一臉無奈,一見粉黛來了,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對於粉黛的態度他也不惱,只當這鳳四小姐是來爲他解圍的,趕緊就躬身道:“四小姐說得對,沈青在鳳府備考,一切自有老太太操持,姨娘美意沈青愧不敢受。”
韓氏白了他一眼,隨口嘟囔了句:“老爺臨走時說的讓咱們照顧着你,我這不是好心嗎?”
粉黛瞪她:“有老太太在,哪裏有你操心的份兒?”再看了沈青一眼,目光中盡是厭煩,“你一個男賓,怎的就不知道與女眷分開走?還站在這裏看什麼?走啊!”
沈青被她吼得低着頭溜溜的就走了。
粉黛抓着韓氏的胳膊,氣得都直哆嗦:“我說你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父親剛對你好一晚上,人才剛離京,你轉眼就去勾搭別的男人?”
“你胡說什麼?”韓氏嚇得一把捂住粉黛的嘴,“我只是跟他說讀書時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
粉黛一把將她的手扯下來,雖然氣憤,卻也知道壓低了聲音:“說個話用得着上手麼?你看看你剛剛那兩只爪子都伸到哪去了?我告訴你,要是自己不檢點,就沒人救得了你。”
粉黛發了狠,韓氏也有些後怕了,“我就是習慣了,不是故意。”猶自嘟囔了一句,一下就想起今早在府門口粉黛說沉魚的話,不由得又訓起她來:“你也別光說我,自己也多少收斂點兒。大小姐那個事是隨便能說的嗎?今日虧得安氏打了圓場,不然沒人救我,我看你要怎麼辦!那樣的事情傳出去,完蛋的可不只是一個鳳沉魚,而是整上鳳家!”
粉黛卻不已爲然,鳳家?“得不到我想要的,這個鳳家還不如就毀了。”
一句話,說得韓氏陣陣心驚。
她太瞭解她的女兒了,十歲的年紀,卻有着幾乎比鳳沉魚還要強烈的好勝之心。從來不甘心自己只是一個庶女,那個嫡位她看了這麼多年,也巴望了這麼多年,韓氏明白,不把嫡女之位爭到手,粉黛是不會罷休的。
她輕撫上自己的肚子,只道但願這肚子能爭一口氣,讓她不但懷上孩子,而且還得懷個男胎。有個男孩在身邊,一切纔算是有了希望。
從鳳府往北門走時,因爲人多,隊伍浩蕩,熱熱鬧鬧的也沒覺得有多遠,可這回來的路可就有些難了。平時不怎麼出門的夫人小姐哪裏曾用雙腳走過這麼多路,一個個累得東倒西歪,腳步也就放慢了下來。
鳳羽珩體力好,想容跟着她訓練了那麼久,也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嬌小姐,兩人便走得快了些,路過百草堂時,便停下來看了幾眼。
她們到時,剛好有個中年男子正抓了藥從裏面出來,一邊走一邊回身跟鋪裏的夥計道謝。鳳羽珩看着這人只覺眼熟,直到那人徹底回過身來,她才把人認出,竟是當初那羣來百草堂砸場子誣陷她的刁民之一,準確的說,是那具屍體。
被鳳羽珩挪到空間裏救活之後,這人到是很有良心,當衆說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並且也大力配合京兆尹查案。但可惜的是,鳳羽珩也着人問過幾次,京兆尹那邊進展的並不是很順利,她就也沒再多去關心了。
能在百草堂門口見到鳳羽珩,那人很是高興,奔到她面前直接就跪下磕頭。想容嚇了一跳,可隨即也將人給認了出來,不由得道:“你不是那個被二姐姐救活的死人嗎?”
那男子點了點頭,“承蒙小姐還記得,多謝小姐救命之恩,小的給您磕頭了。”那人也實在,對着鳳羽珩砰砰砰的就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才站起身,又道:“當初人人都說鳳二小姐在祖宅被燒死了,小的還到鳳府門前去給小姐燒過紙錢,後來才知道小姐是被皇上接進了宮,還封了縣主。小的能得縣主救命,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鳳羽珩衝他搖了搖頭,“沒有什麼上不上輩子,我救你一命不過機緣巧合,你不用放在心上。”再往他手上看了看,“家裏有人生病?”
那人點頭,“婆娘病了,我來給抓點藥,百草堂的夥計還少算了些零頭,又多送了不少草藥。”
鳳羽珩心裏對王林做事又肯定了幾分,“那快回吧,別讓病人等久了。”
“哎。”那人又衝着鳳羽珩行了個禮,就準備要走呢,這時,鳳家人也趕了上來,鳳粉黛走在最前頭,一看鳳羽珩和想容在百草堂門口站着,趕緊就招呼衆人:“咱們到百草堂歇一會兒吧,好歹喝水茶暖暖腳,我已經走不動了。”說着話就到了鳳羽珩近前,開口道:“二姐姐,到了你的地盤,不會連口茶都不賞吧?”
鳳羽珩還沒等吱聲呢,就見那原本要走的男子突然就停住腳來,驚訝地看着鳳粉黛,一臉不敢置信的神情。
粉黛也看到了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後目光中瞬間迸出一種警惕與兇殘,嚇得那男子直直倒退了兩步。
鳳羽珩看着這二人,心思電轉,轉瞬間就相明白了一些事情。
當初這男人醒來就說是個戴着斗笠的女子找到了他,而那女子是誰,京兆尹就一直都沒能查出來。她們也分析過,最先想到的清樂郡主,卻又覺得她本就毀了頭髮,戴斗笠出來害人,實在是此地無銀。她就覺得不會是清樂,但究竟是誰,一時半會兒的還真就想不出來。之後一連發生了很多事情,便就把這個事兒給摞下了。可眼下看這男子的反應,似乎那起案件的真相瞬間明朗了起來。
鳳粉黛,因爲勾飲玄天冥不成反而落水被送到京郊的莊子上去,沒想到這丫頭不思悔改,居然還暗地裏幹過這麼一檔子事。
“二姐姐怎麼什麼人都認識?”鳳粉黛盯着那男人冷冷地道:“我還以爲二姐姐堂堂縣主,接觸的都該是京中貴人,卻沒想到與這等殘民也能攀談幾句。”
鳳羽珩幫着那人將掉到地上的藥包撿起來,重新遞迴他手上,同時道:“我是縣主,也是個大夫,爲醫者,不論男女老少,不分貧踐貴富,大夫看的是病,不是人。”說完,輕拍了拍那人的手臂,“你回去吧,我叫人送你。”隨即衝着黃泉使了個眼色。
鳳粉黛眼睜睜地看着黃泉帶着那人離開,也看到那人走了沒多久就回頭看了她一眼,一時間心情煩躁,站立難安。
“四妹妹還要進去喝茶麼?”鳳羽珩挑着脣看她,目光平和,就像根本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事情一樣。“我這百草堂雖然不大,但因爲我曾親手在這裏救活過一個死人而名聲大勝,四妹妹要不要進去參觀一下?”
鳳粉黛臉都青了,“一個破藥鋪有什麼可看的。”說罷,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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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頭跟上來的鳳家人不明就裏,韓氏還在問着:“不說歇歇腳麼?你怎麼就走了?”
鳳羽珩亦拉着想容往鳳府的方向走,一邊走一邊揚了聲道:“許是四妹妹又不累了,再不就是覺得我這百草堂廟太小,咱們還是回家吧。”
走在前頭的鳳粉黛自然是聽到了她的話,一向心高氣傲的人心裏火氣騰騰竄起,不由得站住了腳,回過頭來看向鳳羽珩,揚着極盡諷刺與挖苦的語氣道:“二姐姐的心可真大,據妹妹所知,九皇子離京已經有些日子了吧?你都不替他擔心的?”
鳳羽珩笑笑,道:“男人以前程爲重,更何況他是在大營裏訓練將士,保家衛國,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粉黛眼珠一轉:“那你就不爲自己擔心一下?九皇子本就寡性薄情,沒準兒早就把你給忘了,不然怎麼可能一去這麼久都不說回來看看你。”
鳳羽珩好笑地看着粉黛,這個孩子,不挑出點事非出來她就閒得慌。
“他忘不忘了我,與四妹妹又有何干?”鳳羽珩隨手在街邊小攤上拿了個小燈籠擺弄起來,“你看這燈籠。”一邊說一邊遞了一塊兒散碎銀子給那攤主,然後繼續道:“現在它屬於我了,但你管我點不點亮它?我就算一直也不點,就放在那裏,你也拿它不去。”
“你……”粉黛被她說得不知該如何辯駁,只盯着那盞燈籠一臉的不甘心,一臉的貪婪。“粉黛說不過二姐姐,但粉黛也是好心提醒。九皇子雖與你訂了親,但要真正辦婚事還得個幾年呢,二姐姐可千萬要把緊了,萬一中間出了什麼差子,那可是得不償失的。”
鳳羽珩突然就笑了,笑得燦爛如花,那樣的笑一如冬日裏突出其來的陽光,直對着鳳粉黛就展了去。
粉黛就納悶這人是不是傻了?這時,就聽到她身後傳來了一個讓她魂系夢繞又恐懼萬分的聲音——“剛纔,是誰在說本王寡性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