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沉魚到時,早聽趙嬤嬤說了事件經過,雖然已經儘量放慢腳步試圖給自己多爭取點思考時間,可到了舒雅園時,她還是沒想明白這事到底該怎麼辦。
她不知道老太太叫她來幹嘛?難道是要讓她搬出金玉院兒,把那院子賠給鳳羽珩嗎?這是鳳沉魚能想到的最壞的打算。
“給大小姐請安。”沉魚一進來,安氏和韓氏便主動站了起來。韓氏看都不敢看鳳沉魚,這種時候她覺得還是跟沉魚撇清關係比較好。不管這位大小姐日後有什麼發展,她總得先把眼前混過去。
“兩位姨娘不必多禮。”沉魚依然是和善的性子,虛扶了安氏和韓氏一把,見她們都起了身,這才衝着老太太拜了下去,“沉魚見過祖母。”
“快起來。”老太太趕緊讓趙嬤嬤將沉魚給扶起來,“坐下說話。”不管她對沈氏有多不滿,這個孫女,在老太太眼裏那就跟她溜虛着鳳羽珩是一個心態。鳳羽珩是眼下威風,可鳳沉魚不能得罪,她是鳳家日後的希望,鳳氏一族能不能徹底崛起,就看鳳沉魚的了。
“不知祖母叫沉魚來,可是有事?”沉魚坐到鳳羽珩旁邊,問着老太太,“適才聽趙嬤嬤也說了些,只是沉魚不明白,母親如今正在普渡庵裏爲鳳家祈福,祖母把沉魚叫來所爲何事?”
她意思很清楚,你們把我娘都扔外面了,現在總不能讓我還錢吧?我一個沒出嫁的姑娘能有什麼錢?
老太太當然不是這麼想的,她可以對沉魚好,但卻絕不能姑息沈氏,更不能放過沈家。從普渡寺回來的路上,鳳瑾元與她說了一些沈家的事,她這才知道原來那天晚上是真的出了些差子,只不過已經被鳳羽珩身邊的高手給擺平,但背後僱傭殺手的沈家就徹底被老太太記恨上了。
“沉魚既然已經知曉了這個事,那祖母就也不繞彎子。那些錢你母親並未交到公中半文,我這裏查過的公中帳冊上寫得可是清清楚楚。既然她在庵裏回不來,沉魚你就通知沈家一聲,沈氏貪下的錢就由沈家來還。一共二十萬兩,三日之內送到鳳府,一文都不能少。”
“什麼?”鳳沉魚萬沒想到老太太居然想讓沈家來還錢,一時驚得站了起來,“祖母此話可是當真?”
老太太也有點不樂意了,她不過是讓沈家把沈氏貪的錢吐出來,這個女孫至於這麼大反應麼?
“自是當真。”老太太把臉沉下來,“沉魚你還小,沒有出閣,沒管過中饋,自然是不知道這裏面的規矩。沈氏貪的錢財給誰花了,沈家心裏有數,如今讓他們把鳳家的錢吐出來,想來你的幾個舅舅也是沒有話說。”
“可是母親是鳳家的人啊!她嫁到了鳳家,就是鳳家的人啊,就算她做了錯事費了錢財,也不該由沈家償還。”
“我說的話你聽不明白麼?”老太太這回是真怒了,猛地一拍桌子,“沉魚,聽不明白我就給你直說,你娘貪的錢全都拿去給沈家了!沈家用這些錢擴大生意,巴結權貴,居然還……”她想說居然還僱殺手來殺鳳家的女兒,如今我把錢要回來,怎麼了?怎麼了!
但老太太不說,不代表鳳羽珩不說,只見她扭過頭來看着鳳沉魚,幽幽地來了句:“居然還結交江湖人士來與鳳府爲難。大姐姐,別替沈家叫屈,你就把原話同他們說,我想沈家一定會明白其中道理。”
鳳羽珩跟老太太這一番話,聰明如安氏,自然是聽明白了其中道理。原來那晚的事竟是沈家做的!真是狼子野心。
“老太太。”安氏又開口了,“我想沈家也是明事理的,再說,他們在京城做生意,又接了好些皇家的買賣,如果沒有我們鳳府幫襯着,只怕也是寸步難行。大夫人如今在普渡庵裏……”她將話頭轉向鳳沉魚,“大小姐總得給沈家再找個說得上話的人才是。”
這話明擺着就是提醒鳳沉魚,想想你娘,想想沈家的富貴。
鳳沉魚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一直以來,大富貴的沈家都是她們娘仨的靠山,有了沈家的錢,貴爲相府的鳳家纔會有她們的一席之地。二十萬?莫說二十萬,這些年沈家搭在鳳府的錢兩百萬都有了,怎麼就沒見鳳家說要還?沈氏不過貪了二十萬,鳳家就是這副嘴臉!
鳳沉魚狠狠地看向鳳羽珩,她知道,一切事端都是這個妹妹惹出來的。
“大姐姐幹嘛這樣看着我?”鳳羽珩笑了起來,“祖母說的話大姐姐總不會不聽吧?那可是大逆不道的。大順朝極重孝道,若大姐姐此番行爲被傳了出去,只怕對姐姐的前程影響不好。大姐姐還是多爲自己想想吧。”
一番話,又提醒了鳳沉魚。
是啊,她得爲自己想。娘靠不上,哥哥靠不上,她就只能靠父親。而父親的娘是老太太,她只有把最重要的人籠絡好,才能保得自己的平安和前程。
罷了,她就忍忍,待日後平步青雲,這些帳定要一筆一筆的清算回來。
沉魚狠狠地剜了鳳羽珩一眼,而後向老太太服了軟:“孫女明白了,請祖母放心,孫女回頭就給舅舅們去信,讓舅舅儘快將銀子備好送到府上來。”
“恩。”老太太滿意地點點頭,“你能如此想,也不枉費鳳家疼你的一片心。”老太太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她還真怕沉魚死擰着不答應。要知道,這二十萬可是不用充到公中的,鳳羽珩說了,都給她們分。
老太太算計着,她一份,鳳瑾元一份,想容和粉黛各一份。那就是說,這二十萬要平分成四份,每份就是五萬。想容和粉黛的她自然不好意思要,但鳳瑾元是她兒子,依鳳瑾元的性子,就算她不開口,也定會把那一份送給她。這樣一算,她自己就能得十萬兩。十萬兩啊!
老太太越想越開心,卻在這時,聽到鳳羽珩又說了句:“銀子的問題解決了,那咱們再來算算奇寶齋那些被換掉的古董吧。”
鳳沉魚一口銀牙都要咬碎了——“二妹妹,沈家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完的寶庫!”
“咦?”鳳羽珩納悶了,“大姐姐是叫鳳沉魚還是叫沈沉魚?爲何現在我們是在爲鳳家找東西,你卻口口聲聲都是爲沈家說話?沈家偷了鳳家的東西,你做爲鳳家人不同仇愾敵也就罷了,怎的還反過來指責我們?”
韓氏也跟着溜了一句:“是啊,大小姐,你終究是鳳家的人。”
鳳羽珩又道:“適才回府之後父親還跟我說,我是鳳家的女兒,只有鳳家好了,將來我出嫁到了婆家纔會有臉面。難道大姐姐不是這樣認爲的?”
兩個人一唱一合的,直把個鳳沉魚給堵了個啞口無言。
“那二妹妹到底是想怎樣?”沉魚氣得肝兒疼。
“也沒想怎樣。”鳳羽珩擺弄着指甲幽幽地說:“就是想着回頭再見到御王殿下的時候得跟他說一聲,好像京裏有富貴人家跟江湖中人往來甚密,並有以金錢僱傭殺手行刺朝廷命官的線索,請殿下幫着查查。”
“鳳羽珩!”沉魚終於裝不下去,直指着鳳羽珩罵道:“踐人!空口無證,你憑什麼說沈家僱人殺你?你算個什麼東西?”
“喲!”鳳羽珩樂了,“我什麼時候說沈家僱殺手了?又什麼時候說殺手是來殺我的?大姐姐,你不打自招啊。還有,我是鳳家的女兒,你說我是什麼東西?”
這姐妹倆針鋒相對,一句一句的氣得老太太都快喘不過氣了。隨手抄起一個茶碗就往地上砸了去,“啪”的一聲茶碗盡碎,這纔將吵鬧止了下來。
“沉魚啊!”老太太對鳳沉魚失望到了極點。在她眼裏心裏,這個大孫女向來都是溫柔可人的,是與菩薩一樣有着一顆慈悲心的人。怎麼剛剛那一瞬間,她竟然在沉魚的身上看到了沈氏的影子?難不成真的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嗎?“你太讓我失望了。”
老太太搖搖頭,不願去看鳳沉魚。
鳳沉魚極度委屈,指着鳳羽珩道:“祖母爲何不說二妹妹的不是?”
老太太見她還不知悔改還在指別人的錯,不由得又氣上幾分——“你二妹妹說得都是實話!沉魚你是被沈家迷了眼嗎?你怎麼不好好看看那是一傢什麼樣的人?阿珩說得一點沒錯,他們就是仗着有錢霸道橫行。今日我把話就摞在這裏,沉魚你轉告沈家人,別以爲鳳府什麼都不知道,他們在外做什麼我不管,但若把刀尖兒指進我鳳府,別怪我翻臉無情!”
老太太這話一出,鳳沉魚才真正的心驚肉跳起來。
原來老太太是知道的,那就意味着她父親也知道。她們到底知道多少?可知道她是沈家的內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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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魚的心越來越沉,適才的激動也逐漸平熄下來。
安氏又適時地提點了一句:“大小姐,你到底是鳳家的人啊。”
是啊!她是鳳家的人!將來不論有什麼樣的前程,沈家都幫不上一點忙,她的終身還得鳳家做主。
沉魚的氣焰漸漸地平緩過來,臉上的戾氣也慢慢褪去。
終於,她款步上前,在老太太面前跪了下來:“孫女知錯了,正如祖母所說,孫女是被沈家迷了眼,請祖母放心,以後不會了。”
老太太點點頭,“你能這樣想就好。”
鳳羽珩也笑了起來,“既然大姐姐都想通了,那就儘快與沈家聯絡吧。”她說着從袖子裏抽出一張紙來,“這是奇寶齋缺失的古董單子,如果沈家不能如數歸還,我就跟官府報失,按失物處理。到那時,若再有東西從沈家或是金玉院兒被搜出來,可就算是髒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