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冥的問題把鳳羽珩給問住了。
她跟誰學的?她跟二十一世紀陸戰部隊的軍官學的。
可這話能說嗎?
顯然不能。
“那個……”她撿了根樹枝在地上畫圈圈,“我自己琢磨的。”
“鳳羽珩你本事挺大,膽子也不小啊?”
“……大山裏跟一位隱世高人學的,恩,就是給我那些奇奇怪怪的藥啊還有行醫工具的那個波斯奇人。”她找到根兒了,“你也知道的,那個奇人的東西都很奇怪。”
這一點玄天冥到是同意的,而且即便他想反駁也無處反駁去。
他早在回京當日就讓白澤查過這個丫頭,得出來的結果就是三年之前她從出生一直到九歲的經歷,後面的三年是一片空白。
她生活在西北大山的一個小村子裏,每日進山採藥,遇到什麼人經了什麼事,沒有人知道。
玄天冥突然就有些後悔,下意識地就開了口:“其實你在西北的時候,我也正在那邊打仗。如果我能早一點進到那片山林,是不是就能早一日見到你?”
鳳羽珩搖頭,“就只有在那一天,你才能見到我,這就是命。”
他自動將她的意識理解爲“這是命運的安排”,卻不知她的意思是:就算你早一天見到我,那個也並不是我。
“對了。”他想起正事,“閻王殿那羣殺手背後的僱主已經查到,是沈家三老爺沈萬良。鳳家的大小姐與沈萬良接觸頻繁,她應該是知道這一系列計劃,併爲沈萬良做了接應。”
鳳羽珩點頭,“我也想到了,我孃親身邊的孫嬤嬤有問題,我讓班走連夜去查,查出孫嬤嬤唯一的孫女是那沈萬良的第九房小妾。”
“你萬事要小心。”他並不認爲鳳家人有能傷到鳳羽珩的本事,但若對她身邊人下手,卻是觸不及防的。“我今晚不走,守着你,一直到你明天回京城。”
她仰起頭,望着他面具下面深邃的眸子,在這樣的山頂坐着,就好像當初在西北的大山裏,她與他等着白澤送那老大夫出山,兩人也是坐在地上。只是那時他身受重傷,而她,則是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未知與好奇。
“其實我很喜歡西北的大山。”她告訴他:“比起京城,我更喜歡山村裏簡單的生活。你是我遇見的第一個人,意義是不同的。”
他依然聽不明白她說的話,但卻看到了她眼裏的執着。
“有機會,我帶你回去。”這算是承諾。“走吧。”他瞧她伸出手,“風涼了,回房睡覺。”
又像上山時那樣一路運着輕功送她回到房間,忘川一直等在門口,見玄天冥抱着鳳羽珩一道回來,趕緊打開了門,見二人進屋之後,這才又將門關起,繼續守在外面。
鳳羽珩下了地,看着他問:“你說你不走,那你住在哪裏?”再看看這間屋子,又道:“要不我讓忘川尋個軟椅來,你湊合一宿?”
玄天冥失笑,“傻丫頭,你不知道這樣對你的清譽有什麼影響?”
她點點頭,“知道,但我早晚是要嫁給你的,更何況又有誰知道你今晚來過?我是讓你睡軟椅,你心裏有數就行了。”
玄天冥伸手去揉她的頭髮,“趕緊洗漱下睡了吧,你安心的睡,我就在你身邊守着。”
鳳羽珩乖乖地去洗漱睡覺,爬上牀時還不忘提醒他:“你要是不走,就給我扇扇蚊子。”
玄天冥無語。
這一覺,鳳羽珩睡得很香。
第二天一早,卻是被一陣殺豬般的嚎叫聲給吵醒的。
睜開眼時,玄天冥早已不在,她不知那人是何時走的,明明坐着輪椅,卻依然可以行動自如到悄無聲息,鳳羽珩自認做不到這一點。
“放開我!放開我!”嚎叫聲此起彼伏,她聽出是沈氏,不由得敲敲頭,叫了聲:“忘川!”
早就醒來守在門外的忘川立即推門進來,“小姐醒啦!”
“恩。”鳳羽珩揉揉眼,往外看了看,天還沒大亮。“大清早的,沈氏鬼叫什麼?”
“叫了有一會兒了,就聽她喊什麼要回家,不要留在這裏之類的話,奴婢還沒有過去看。”忘川一邊答着,一邊幫她收拾牀鋪,“洗漱的水都備好了,小姐先洗漱吧。”
“玄天冥什麼時候走的?”她走到盆邊洗臉。
忘川不太習慣九皇子被人直接叫名字,不過想來這二人私底下應該都是這麼稱呼的,便也覺得新鮮有趣。“寅時末了才走。”
鳳羽珩愣了愣,寅時末,那也就是她醒前沒多久。不由得暗怪自己爲什麼不早一點醒來,哪怕再早一點點,興許就能看到他。
“姐姐!姐姐!”院子裏有子睿的聲音傳來,隨即砰的一下,門被那孩子撞開。“姐!”子睿一臉驚嚇,猛地一下就撲到鳳羽珩的懷裏。
她剛洗過臉,水都還沒擦乾,一邊着急忙慌地跟忘川要布巾,一邊問子睿:“怎麼啦?”
子睿仰起臉看她,面色都有些白,“姐姐,好可怕!母親好可怕!”
她愣了怔,母親,說的應該是沈氏。
“她怎麼了?”
“母親剛纔咬了一個丫鬟,咬掉了一塊肉,滿嘴都是血,肉還在嘴裏掛着,好可怕!”
子睿說話時,聲音都跟着打顫。
鳳羽珩也噁心了下,皺起了眉。沈氏這是發瘋的表現麼?
“走,我們去看看。”她拉着子睿的手走出院子,一直到了沈氏住的地方,這才發現院子裏來了幾個體壯的尼姑,正擡着已經昏迷的沈氏塞進一頂軟轎。隨後向鳳瑾元施了個合十禮,招呼着轎伕走了。
鳳家人都齊聚在此,鳳瑾元就此宣佈:“大夫人沈氏自願前往普渡庵爲鳳家祈福,從此以後永不回府。你們都收拾收拾,準備出發吧。”
她這才知道,原來鳳家做的是這個打算。既把沈氏驅逐出府門,又用這個祈福的好名聲保住了她主母的地位,同時也保住了沉魚嫡女的地位,真是好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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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沈氏一起來的滿喜看了看鳳羽珩,略思考了一下,當即跪到地上,同鳳瑾元說:“奴婢願意留在庵裏侍候夫人,請老爺恩准。”
鳳瑾元點點頭,準了滿喜的請求。
鳳羽珩看着滿喜,知她心中所想,無聲地以口型說了句:“謝謝。”而後伸手入袖,在空間裏鼓搗了一會兒,兩個小瓶子就被握在手裏。她轉身將小瓶子塞給忘川,“找機會給滿喜,並問問她孃親現在何處。你告訴她,藥我會按時派人送到這裏來,讓她安心。”
忘川點頭應下。
鳳家人開始各自收拾,沒多一會兒便集中在山門口,準備裝車了。
文宣王妃還要在寺中逗留兩日,姚氏主動去與她道別,鳳羽珩亦與舞陽郡主道別,兩人約好回京之後再聚。
就準備上車時,那同樣在普渡寺進香的定安王家的兄妹終於來到了鳳家人面前。就見那位郡主衝着鳳瑾元道:“想來是與鳳大人有緣,本郡主極少來普渡寺進香,偶然來這一次,竟與鳳大人遇上了。”
鳳瑾元還了一禮,道:“清樂郡主。”態度冷淡又疏離,與面對文宣王府時截然不同。
那清樂郡主到也不怪,只淡笑着道:“過些日子我母妃大壽,屆時會送貼子到府上,還望鳳府的夫人和幾位少爺小姐能賞光。”
鳳瑾元亦微笑道:“王妃請貼,鳳府豈有不接之理。請郡主放心,鳳家定會備上壽禮。”
“如此,多謝鳳大人了。”那清樂郡主也不多說,寒暄幾句便轉身離去,臨走時仍不望丟給鳳羽珩一個充滿敵意的挑釁目光。
她挑挑眉,迎着那目光望去,到是望得清樂郡主最先收了神情。
回府的路上因爲少了沈氏,到真的是平靜了許多。那輛原本由沈氏坐着的馬車被鳳瑾元讓給了韓氏坐,惹得韓氏是一路妹笑。
鳳羽珩仍然選擇跟姚氏和孫嬤嬤坐在一起,那孫嬤嬤極不自在,看都不敢看鳳羽珩。
今早醒來,孫嬤嬤就覺得手裏多了樣東西,她低頭去看,卻發現不知何時手裏竟握了一枚髮簪。那髮簪怎麼看怎麼眼熟,待她揉了眼徹底清醒之後才驚覺,那是小孫女出嫁時自己偷偷塞給她的。雖然老舊,但卻是她最值錢的一樣東西。那是當年姚氏出嫁時,姚家的夫人送給她的。
孫嬤嬤怕極了,她不知道爲什麼孫女的東西突然就到了自己手裏,但一聯想到近日來幫着沈家三爺做的那些事情,不由得膽戰心驚起來。
二小姐鳳羽珩再也不是從前的性子了,早在回京的路上她就發現,現在的二小姐與三年前截然不同。若不是顧念着自己的小孫女,她是絕對不願與鳳羽珩作對的。
上次巫蠱娃娃一事,鳳羽珩並沒有把她揪出來,她還以爲自己做得隱蔽。這次又聯合鳳沉魚幫着沈萬良做內應引鳳羽珩和姚氏的視線都脫離子睿,她也以爲會沒事,可這枚髮簪卻粉碎了她的僥倖心理。
不是沒事,而是有事,而且是大事。
鳳羽珩看着孫嬤嬤面上表情瞬息萬變,不由得泛起一個冷笑。
眼見姚氏已經睡熟,她出言輕語:“有些事情我一清二楚,適可而止,不要逼我做得太絕。”
一句話,聽得孫嬤嬤一身冷汗。
終於,車隊在鳳府大門口停了下來。鳳羽珩下車時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空氣中有什麼東西突然消失了一般。
她知道,是一直在暗中保護着她的玄天冥離開了。不由得漾起一個微笑來,擡頭對着空氣,無聲地道了句:“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