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坐上牛車,寒風吹着臉蛋冷。
沈遇側身稍微擋住一點風。
白薇拆開包袱,拿出油紙包打開,裏面裝着片片淡黃似金的芋頭。遞到沈遇面前,“我做的酥黃芋。”
她用煮熟的艿芋切片,研磨榧子、杏仁調鹽醬,裹着芋片一起拖面入鍋慢慢煎,伴隨着油鍋滋滋聲香氣溢滿竈房,聞着香味她早就餓了。
沈遇那一塊放入口中,他嚐出堅果的脆香,混合着淡淡的醬香,內裏的艿芋軟糯清香,不知不覺六七塊下肚。
“好喫嗎”白薇吃了幾塊,將竹筒遞給沈遇。
“還不錯。”沈遇打開竹筒蓋子。
“你”白薇想阻止,沈遇已經就着竹筒喝一口水。她張着嘴,瞪沈遇一眼。
沈遇看着白薇哀怨的目光,笑意如水波在眼中漾開,“這不是給我的”將竹筒遞過去。
白薇嫌麻煩,只帶一筒水過來,先給沈遇用竹蓋倒水喝,剩下的她就着竹筒喝了。哪裏知道沈遇直接就喝了
芋頭喫多了,容易口乾。白薇將竹筒拿過來,將他喝過的地方倒水沖洗乾淨,再將水倒入竹蓋喝幾口。
沈遇看着她微微仰着頭喝水,飽滿的脣瓣被水浸潤的鮮豔潤澤,嘴角墜着一滴水珠往下滑動。
他搭在膝蓋上的手指驀地收攏成拳頭,定定地看着。白薇的目光瞟來,似乎帶着穿透力,直直望進他的心底,涌出一股異樣,他倉促轉開視線。
白薇用手背抹去脣角的水珠,朝他靠近一些,盯着他的耳朵,“你的耳朵都凍紅了,斗篷帽子戴在頭上遮擋一下,不然會長凍瘡。”
她的話似一滴滾油落在血液裏,瞬間沸騰直衝頭頂,臉龐與耳朵都紅了。
“咦”白薇覺察出不對勁,手指下意識的觸碰一下。
手腕一緊,天旋地轉。
白薇驚慌的抓着他的衣袖,人已經被沈遇撂倒在牛車上。
“”
“”
氣氛中洋溢着尷尬。
白薇望着灰藍的天空,食指被他耳朵上滾燙的溫度灼燙,她在衣料上剮蹭一下。乾笑幾聲:“躺着看天景色還不錯。”
沈遇:“”握着她的手臂拽起來。
包袱帶倒在牛車上,她吐出一口濁氣,彎腰撿起來。
餘光瞥見白薇在收整包袱,沈遇手指摸一下耳垂,斂目不知在思索什麼。
白薇這一路上,都沒有再理會沈遇。
牛車停在段府門前。
白薇臉都凍僵了,“你找一間客棧歇着等我”
“我去鏢行一趟。”
白薇點頭。
敲開門,報上姓名,等門僕通報,領着她去花廳。
白薇來得太遲,第二名和第三名已經離開。
“白小姐稍等片刻。”婢女奉茶上來,站在一旁伺候。
白薇點頭,打量着屋子,對門的牆壁是一面煙雨畫,下面一條長案,擺放着兩件玉器。長案兩邊擺放着高几,上面擱着汝窯花囊,插着幾株臘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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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兩邊各三張梨木雕花椅,椅子旁邊一張小几,放着兩碟子點心。
白薇目光凝在多寶閣上,她被一件玉器吸引。
一時間也忘記緊張,她起身走過去,站在多寶閣前,打量着玉鏤雕荷花鷺鷥紋蓮瓣杯。
“喜歡這個”
段羅春一進屋,就看見白薇盯着玉器出神。
白薇聽到蒼老的聲音,側頭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她鬆一口氣,很自來熟地說道:“您也在這兒”又不覺得意外,小老頭是天工會的人,出現在段羅春的宅子裏並不意外。“這個薄胎鏤空工藝不錯,得有十幾年的道行。”
段羅春一聽,登時樂了,豎着兩根手指頭,“二十多年的道行,才雕出這麼個東西。”他拿着玉器遞給白薇,“這一件玉器耗時三年方纔雕刻而出。”
白薇更驚訝了,她拿在手中細細端詳。
青玉雕刻成圓形杯子,八瓣蓮花的杯口,內壁雕有蓮花瓣,內底刻着凸起的花蕊紋。杯子外壁鏤雕姿態各異的三只鷺鷥紋、荷花紋與蓮瓣紋,纏枝紋縈繞於杯外壁四周及底部。其上三朵盛開的花朵,每一朵刻有三層花瓣,立體感十足。
“薄胎本來就是玉雕中最高深的技藝,這件玉器設計繁複,製作過程充滿懸念和風險,稍有不慎,毀之一旦。花三年時間能夠雕刻出如此精美秀雅的玉器,挺值得。”白薇給了很高的讚譽。
段羅春笑了一下,遺憾道:“皇上鍾情薄胎玉器,精美秀雅,輕巧浮雲的特質。但是擅長薄胎工藝的人,屈指可數。想要復興,太過艱難。”
一是沒有條件,二是再有天賦的人,也得七八年的道行,方能雕刻出一件出彩的玉器。
白薇深以爲然,薄胎玉器玉薄如紙,若是厚薄
不均,就會造成局部顏色上有差異,影響整件作品的效果。
她的雕工之前並沒有突破,而是鑽研薄胎之後,方纔有巨大的突破性。
“你剛纔說什麼”白薇猛地回神,意識到段羅春說了了不得的話
段羅春摸着花白的鬍子,一雙眼睛精光閃爍,“你對這種工藝感興趣嗎”
白薇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小老頭。
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段師傅”
普通人哪裏知道皇上的喜好
段羅春哈哈大笑兩聲,“小丫頭,你喚我段師傅,要拜我爲師”
白薇的作品充滿靈性,是可塑之才,段羅春很欣賞她。
“我有師傅。”
“師從何處”段羅春不信謝玉琢是白薇的師傅。
白薇信口胡謅:“我的師傅叮囑我,不許說出他的名字。”
段羅春看重白薇,卻也知道規矩,她既然正兒八經拜過師,不再勉強。
他言歸正傳道:“你對薄胎工藝瞭解多少”
“瞭解的比較粗淺。”白薇自謙道。
段羅春卻信以爲真,畢竟他也是鑽研十幾年,方纔習得這種技藝。白薇一個小丫頭片子,再能耐,若是在薄胎工藝上有造詣,還讓不讓別人活
“太守舉辦選寶大會,爲的是重振寶源府城玉石之都的名氣。明年夏初,寶源府城與安南府城會有一次玉器大比。我指導你雕刻一件玉器,若是能脫穎而出,太守不會虧待你。”段羅春還是希望白薇抓住這次機會。
白薇眯了眯眼,喬縣令和顧時安勾搭成間,對她存有很大的敵意。她如果傍上太守的大腿,在這寶源府城不得橫着走
她按捺住激動的情緒,發現不對勁,“這就是你對外說的和魁首合作雕刻一件玉器”
“有什麼問題”
當然有
如果是參賽作品,趙老爺要的玉雕就得泡湯
白薇可不想錯過趙老爺開出的條件,從袖子裏摸出一張圖稿,“你雕這件玉器給我,我答應參賽。畢竟比賽有風險,他們對我寄予厚望,我若是輸了,得名聲掃地。”
嘿這小丫頭片子
段羅春鼓着眼睛,想拒絕
可白薇一副他不答應就一拍兩散的模樣。
“行,我答應你。”段羅春吹鬍子瞪眼睛,指着滿載而歸的圖稿,“俗氣”
白薇聽出段羅春的弦外之音,不以爲然,高雅得餓死去
“咱們說定了,我先回去,翻年後再來找你。”白薇達到目的,和段羅春告辭。
段羅春看着白薇的背影,深深嘆一口氣。
白薇分析的不錯,她如今名揚寶源府城,許多人對明年的玉器大比翹首期盼,對她的確寄予厚望,希望白薇打敗安南府城,重振寶源府城昔日的光輝。
她如果輸了,有多備受期待,就會摔得有多重。
因此他故意將要與魁首合作的消息透露給趙老爺,爲了拿到他親手雕刻的玉器,必定會舍下本錢。而他再提這件事,白薇勢必會答應。到時候他再另外指導白薇替趙老爺雕刻,哪裏知道白薇讓他一個人包攬了。
“哎”段羅春看一眼圖稿,他這是挖坑把自個給埋了
“她贏不了。”
一道清冷略帶慵懶的嗓音響起,段羅春回頭,看見元寶推着段雲嵐過來。
“她有潛力。”
“姜家與溫家每年在培育玉匠砸下重金,參賽者都是幾十年道行的玉匠,她不過初出茅廬,若是能贏,這寶源府城也不會被安南府城壓了幾十年。”段雲嵐咳嗽幾聲,“你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差。”
段羅春臉色驟變,顧及着他的身份,到底沒有說什麼。
段雲嵐撥動着手裏的佛珠,嘴角微微扯出一抹笑,“你可以帶着她回京城,幾年後再回寶源府城,未必不能贏。”
元寶眼睛微微一睜,終於明白公子口中的世事難料。
他攛掇段羅春將白薇拐去京城,那沈遇不就得跟着去了
段羅春不知道段雲嵐肚子裏的彎彎繞繞,認真考慮段雲嵐的建議。
白薇也不知道有人在打她的主意,離開段府,沈遇還沒有來。不期然想起白玉煙的話,心思一轉,她去往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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鏢行衆小弟:小嫂子
沈遇介紹:白姑娘。
白薇保持微笑。
若干月後
鏢行衆小弟:白姑娘
沈遇:叫嫂子。
鏢行衆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