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身側臥,目光悠遠,像是在講述一個遙遠的故事:“我曾經,也有過幻想,夢想爲那個未曾到來的小生命編織衣裳,想象着他(她)穿着什麼樣式的鞋子,走在哪條上學的路上,又會在哪個教室裏,遇到那個會點亮他(她)童年的老師。甚至,連他(她)未來考取哪所大學的畫面,都曾在我的腦海中一一鋪展。”
阿香點頭贊同:“爲人父母,自然希望子女能夠擁有美好的生活,這是本能。”
沈央央卻微微搖頭,目光中多了一份深邃:“但,這份期待並不完全‘自然’。我後來才意識到,孩子,首先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他(她)有自己的選擇權,關於明天穿什麼衣服,學習什麼知識,以及未來進入哪所學校的夢想,這些都是屬於他(她)自己的決定,而非由我來全盤操控。”
阿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似乎對這種觀點頗爲認同:“你說的,確有幾分道理。”
沈央央的眼中閃過一絲溫柔:“因此,如果有一天,我有幸成爲一位母親,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孩子能夠幸福快樂,做自己真正熱愛的事情。我想,這應該是每位父母心底共同的希冀吧。”
她的目光溫柔地落在阿香身上,就像是在問,也像是在告訴自己:“每一個父親和母親,誰不願見到自己的骨肉笑靨如花,自由奔跑在陽光下,而不是被無盡的規矩與期望所束縛,失去了孩童應有的歡笑呢?”
這話彷彿觸動了阿香心中某個柔軟的地方,讓她不禁沉思。
要是自己的父母依然健在,他們是否會滿意於自己如今的模樣,承擔起家庭的重擔,處理那些紛繁複雜的家務?
答案,阿香找不到。
時間的流逝帶走了太多,包括她記憶中父母清晰的面容,只留下模糊而溫暖的輪廓。
或許,沈央央的觀點是對的。
阿香努力在記憶的碎片中搜尋,那零星的溫馨片段告訴她,兒時的自己也是被愛包裹着的。
假使父母仍在,一切也許真的會有所不同,她也不會那麼早就體驗到世間的艱辛……
沈央央沒有繼續深入這個話題,她知道,有些思緒,需要當事人自己慢慢咀嚼,消化。
言語,有時過於沉重,會無意間觸碰到人心中不願被人碰觸的角落。
兩人隨意聊着天,直至夜色漸濃,睏意悄然而至,不覺間陷入了夢鄉。
次日清晨,第一縷陽光穿透窗簾的縫隙,喚醒了沉睡的阿香。
她猛地睜開眼,對周圍陌生的環境感到一陣茫然,直到意識逐漸回籠,方纔記起自己正身處何處。
陌生的房間,陌生的氣息,而她,竟在這份陌生中安睡了一夜,還如此沉穩。
沈央央的聲音帶着晨曦的溫暖:“你醒了?”
“嗯。”
阿香應了一聲,動作略顯笨拙地爬起身。
“一起喫早餐吧?”
沈央央提議,試圖用日常的瑣碎驅散早晨的微涼。
阿香婉拒了,她整理着衣物,低聲說:“不了,昨晚的事,真的很感謝。”
“不用謝。”
沈央央關切地問,“你的腿好些了嗎?需要我再幫你擦點藥酒嗎?”
阿香搖搖頭:“我自己可以解決,不用麻煩了。”
沈央央點了點頭,表示理解:“那你慢走。”
阿香站起身,來到門口,卻莫名地停頓了,似乎有許多話想要傾訴,卻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阿香……”
“你在這裏還待多久?”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
沈央央指了指一旁已經整裝待發的行李:“我訂了今天回家的火車票。”
阿香這才留意到,她的行囊幾乎已經全部收拾完畢,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不捨。
“今天就要離開了嗎?”
“嗯,出門好幾天了。”
沈央央的回答簡單而乾脆。
“哦,好吧。”
阿香自己也不清楚,這份突如其來的失落感源自何處,只好問:“那你下次什麼時候再來羊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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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央央輕輕搖頭:“還沒定。”
她的心境已變,對於重操舊業,經營服裝生意沒了往日的熱情,來羊城的機緣自然也就稀薄了許多。
阿香默默不語,心海中泛起波瀾,或許,這次的離別將是永訣?
沈央央看出了她的低落,柔聲道:“阿香,我不瞭解你的過去,但我相信,生命中有着無數值得探索和追求的美好。無論你有何種夢想,只要勇於嘗試,願意改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阿香的眼中閃過一絲遲疑,彷彿在問自己,又彷彿在問沈央央:“我真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你還年輕,未來有無限可能。”
沈央央的目光堅定,彷彿能看到阿香未來看不見的路,“千萬不要等到沒有退路時才後悔,那時一切都太晚了。”
“我知道了,你路上也要小心。”
阿香低垂着眼簾,朝沈央央擺了擺手,轉身的瞬間,眼眶微微泛紅,“走了。”
門輕輕關上,帶走了兩人的身影,卻留下了一段關於成長、釋懷和未來的深深思索。
“嗯,走好。”
沈央央的聲音溫和而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她臉上的微笑溫暖如初春的陽光,盡力掩藏着內心的波瀾。
看着阿香逐漸消失在晨曦微光中的背影,沈央央的心彷彿被無形的細線牽扯,隱隱作痛。
那背影承載着太多未知與變數,未來是否還能重逢,就像飄忽不定的風,無從捕捉。
她深知,阿香彷彿已經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選擇了屬於她的道路,而這條路,或許與自己漸行漸遠。
“央央。”
隨着門吱呀一聲開啓,姜文博的身影帶着幾分早晨的慵懶步入眼簾。
“哥。”
沈央央的迴應輕柔而親切,目光從遠處收回,定格在兄長的身上。
姜文博環視四周,疑惑地問:“剛纔是和誰說話呢?”
他的語氣裏滿是不解,顯然剛纔並未發現有人與妹妹交談。
沈央央微笑着掩飾:“沒誰,可能是你聽岔了。”
話語間流露出一種淡淡的無奈,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一場未完成的告別。
“哦。”
姜文博應了一聲,目光在空曠的走廊裏遊離,心中那份疑惑如同風中落葉,最終被生活的瑣碎輕輕拂去。
他的腦海中閃過阿香的名字,但隨即被理智按捺下去,認定那只是一種錯覺。
畢竟,阿香和央央的生活軌跡似乎不應該有交集。
“哥,你怎麼不多躺會兒?”
沈央央關切的眼神投向哥哥,語氣中夾雜着心疼。
她知道,這幾天對於姜文博來說,是身體與心靈雙重恢復的日子。
姜文博輕輕搖了搖頭:“這幾天休息得多了,這會兒反而睡不着了。”
他的語氣中帶着幾分自嘲,彷彿在講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而背後卻是對健康與自由的珍惜。
在診所裏的那段時光,每天都是沉睡與甦醒的交替,像在彌補那些被病痛剝奪的寧靜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