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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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番外(上)•結

衣衫單薄的李茹蘭躺在牀上,靜靜地平復著自己的呼吸。外間響起輕輕的關門聲,她知道這是王爺走了。

他說他習慣獨睡,即便成親了也很難改變這一點,請她諒解。

「請王妃諒解」 她慢慢回想著他說這話的表情,溫和,客氣,有禮得令人哭笑不得。

不和正妻睡的男人多了去了,尤其有權有勢的男人,但他們通常侍妾成群。而端王,別說側妃侍妾了,他連通房都沒有,乾淨得像塊白布。

對於如今的生活她談不上什麼不滿,夫君身份高貴年輕英俊,和她相敬如賓,也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毛病,這甚至已經比她預期中好得多了。

當初她父親讓她參加選秀的時候她沒有多想就答應了,嫁給誰不是嫁呢,像她母親似的如願嫁給了心儀郎君那又如何?色衰愛弛之後還不是要笑著面對一個接一個抬進家裡來的貴妾和她們接二連三生下的庶子庶女?哭是不可以的,鬧更不可能,正妻們出身於體面的人家,作為大家閨秀須有容人之量,不想被人指指點點明嘲暗諷便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暗地裡不管抹了多少眼淚早上起來還是要一派優雅從容地料理一大家子的生活。

母親曾苦笑著對她說,蘭蘭,男人的心男人的情最是靠不住的,日後你嫁了人,無論他新婚燕爾之時甜言蜜語說得多麼動聽,你都要把自個兒的心守好了,你是你,他是他,只管做個賢慧出色的主母,平平靜靜過一生,沒有太多苦痛。

李茹蘭聽了不知如何安慰,只能緊緊抱著母親好一會兒不放手。

既然如此還不如嫁給王公子弟,只要最低限度地做到不要讓夫君撞到頭壞了腦子去造反,榮華富貴總是不愁的。

她對婚姻沒有太多期待,她勤習女紅和琴棋書畫,隨著母親學著打理家事,只望將來做個挑不出錯兒來的主母,不要給娘家丟臉,僅此而已。

王爺不喜歡她,她很明白這一點,他唯一一次叫她的名字是在新婚之夜。當時他問她閨名,她柔順地答了,他輕聲念了出來,茹蘭,然後他露出了一個似是自嘲的淡笑。

她不明所以,當然她也沒有問,閨訓有道,謹言慎行。

接下來的事情順理成章,他很生澀,但是溫柔克制,沒有讓她承受太多苦楚。她不知道該感激他還是應當自責,書中說女子此時應儘量配合夫君,令他感到愉悅滿足,但她在他臉上看不到這樣的神情。

後面的日子裡兩人的歡好仍是這樣平淡無趣,他漸漸不再笨拙,甚至讓她一次比一次舒服,但他發洩過後總是一臉平靜地回去他自己的房間。

大概不應該說是發洩,她慢慢看明白了,他對她是沒有欲望的,他只是例行公事一樣地來她的房裡。興許是覺得分房睡對她已是不公,若再對她不聞不問這個王妃可能會被背地裡的唾沫星子淹死。

李茹蘭莫名地,因這個男人的柔軟心腸生出一點心疼來,他為何要這般委屈自己呢。

可他不委屈自己,她獨守空閨難道有好日子過?這是個死結一樣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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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做什麼呢?」這日李茹蘭見外面陽光正好便過來花園散散步,沒想到遇上一個滿手是泥的年輕姑娘。

「啊……見過王妃。」程小禾有些窘迫地拍了拍手上的泥,向她行了禮。「我在種花呢。」

「這些事讓下人去做就行,你不必親自動手。」

「我也是閒來無事。」她尷尬地紅了臉,日光下看著粉粉嫩嫩的很是嬌俏。

李茹蘭覺得王爺很令人費解,她這樣端肅古板的女人他不喜歡她覺得很可以理解,然而程小禾這樣嬌俏怯弱我見猶憐的他同樣不愛。

程小禾對他而言是特別的,她能看出來,但不是那種男女之情。他向她解釋這姑娘的來歷時說她在街上被惡霸欺負時被他救了,因沒了親人即使回家去也難逃厄運所以他收留了她。但他只把她當妹妹看待,請王妃莫要多想。

李茹蘭看了面前的姑娘一眼,她的眉眼總讓她有種似是而非的熟悉感,但到底像誰她說不上來。她溫和地寬慰她:「無妨的,你高興就好,我不是在責怪你。」

程小禾微微地笑了,對她露出一點感激的神情。

王爺曾讓她教程小禾禮儀,並且拜託她留意合適的人家,不求位高不求富貴,只要對方為人真誠,若小禾也喜歡便讓她嫁了。但不要讓她給人作妾,他認真地補充道。

她沒有辜負他的囑託,很認真地教了。如今兩年過去,這姑娘該有的禮數倒是不差了,但眉宇間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哀愁,怯生生地不肯接觸生人。她在人情往來時有心帶著她長些見識,對外只說她是王爺母家的遠房表妹,她卻是一副不願意又不敢拒絕的樣子,後來有一次急了就抱著她的腿哭:「請王妃不要把我送走,我願意一直伺候您。」

李茹蘭把情況和王爺說了,他沉銀良久才道:「她不願意就算了,順其自然吧,王府裡多一雙筷子也不是養不起。王妃費心了。」

她在心裡苦笑,你心裡知道這姑娘為什麼不願意的吧,她喜歡你。

看破不說破,夫君不喜歡自己是一碼事,親手把女人送到夫君牀上這種缺心眼的事她是不會做的。

程小禾很乖巧從不折騰,對她這個王妃也很尊敬,雖然談不上好感但她儘量平和地對待她,就當是自己的庶妹來了王府長住吧。如果有一天王爺接受了程小禾她想她是不會攔著的,比起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興許滿肚子心計一心想上位的女人,她覺得一起生活了兩年的程小禾要容易接受一些。

王爺會寵妾滅妻嗎,她認為他不會,他是個善良的男人,即便他不愛她她也不愛她,他的克制和自律仍然讓她有一種莫名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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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日子一直這樣平平靜靜的過也很不錯,但李茹蘭不知道的是,人非草木卻也似草木,一顆乾涸的心一旦遇上一點點甘霖可能就會悄悄地舒展開來。

她內心的磨難大約是從那天她生了病王爺給她端藥開始的。

她有舊疾,有時葵水來之前的幾天會頭痛,這毛病時好時壞,輕的時候察覺不到,重的時候像是有把刀在腦袋裡翻絞,連牀都下不來。

見她病歪歪地靠在牀頭,陪嫁的丫鬟心疼她,急急忙忙地把煮好了的藥用託盤端過來。王爺一見她這火急火燎的架勢就把她攔了,「我看你是想拿藥潑你家小姐。」

他面無表情地說出這話,令她好笑得蒼白著臉咬了咬下唇。

然後他伸手去拿那碗藥,興許是太燙了,他一碰便迅速縮了手,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李茹蘭心裡一撞,竟覺得此時此刻的他萬分可愛。

她喝了那碗苦中帶著微甜的藥汁,很快又變回了雍容華貴的端王妃,他待她的態度一如從前。但李茹蘭覺得自己又生了新的毛病。

他吃飯的樣子是如此優雅,他出門前和她打招呼說晚上幾時回來的聲音是那麼悅耳動聽。這種改變讓她感到心慌意亂,她不喜歡。

王爺給她帶了一把琴回來,看得出來是新制的,但制琴之人技藝極佳,她隨手撥弄了幾下,音色清正,其聲悠揚,使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我因公事遇見了一個外地來的文士,他屢試不第生活困頓,我接濟了他幾次。後來他說自己沒有科舉的天賦,還是回到家鄉專心做個制琴手藝人更好。這琴是他臨走的謝禮。」王爺自顧自地說著,忽而淺淺地笑了笑。「確實,這世上有些東西不是想得便能得的。」

這話似有深意,但她只顧著高興,沒有領會到。

「我曾聽皇兄說,你的琴彈得極好,它就送給你用吧。」

選秀時皇后曾問過秀女們各自有什麼才藝?李茹蘭回答說自己琴藝尚可。其實不只是尚可,是相當不錯,她對這一點是很有自信的。

皇后不知道是不是聽出了她隱藏得極深的自負,在一眾秀女中單單點了她的名,讓她第一個演奏。

她聽完之後眼神亮盈盈的,只輕輕地感歎了一句:「李小姐過謙了。」

李茹蘭喜歡皇后,她身上帶著恣意張揚的美好,從沒受過傷,不知人間險惡,像嬰孩一樣純淨,看人時眼裡總是含笑,這是李茹蘭所不具備的。

然而更出乎她意料的是,第二天皇后讓人將她帶到了棲鳳宮,隔著珠簾請她為皇帝彈奏一曲。

李茹蘭心裡說不出的怪異,這次選秀皇帝破天荒地完全不露面,只管撒手讓皇后處理一應事宜,雖然早就聽人說皇帝待她如珠如寶,但她也太過大膽了些,把秀女往皇帝跟前帶是什麼意圖?

她定了定神,完全沒有炫技的心思,把昨天給皇后彈的曲子又中規中矩地彈了一遍。

待曲子奏完,珠簾後響起錯落有致的掌聲,細聽這聲音的輕重是不同的。

「是不是很厲害?我昨天都聽得入了神,覺得你不在我身邊太可惜了。」這是皇后的聲音,她和皇帝說話與在旁人面前的端莊不同,嬌柔,溫軟,附著一種小孩子向大人炫耀的雀躍。

她用餘光掃向珠簾,隱隱約約地看到皇帝摸了摸皇后的頭髮,笑歎道:「餘音繞梁。多謝煦兒讓我聽到這麼美妙的琴音。」

李茹蘭心湖中像有一顆小石子猝不及防地打入,蕩起細細的波紋。這就是所謂的相愛吧,遇到動人的事物便迫不及待地想分享給對方希望對方也能感受這種愉悅的心情。皇后身上有一種用寵愛築起來的強橫的自信,她知道她的愛人目光只會停留在她身上。

當時的李茹蘭還不明白這種一閃而過的情緒叫做「羡慕」,她是孤傲的,倔強的,並不打算追尋那可遇不可求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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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來沒有特地為王爺彈過琴,事實上倆人獨處的時候並不多,他多數時間都在前院,處理公務,見客,或者做他自己喜歡的事情。她即使在房裡彈了他也聽不到,端王府太大了。

皇帝待他這個弟弟很好,他的封地比別的王爺富庶得多,府邸也很廣闊。好在家中人口簡單,沒有太多事情讓她勞心。

此時她撫著這把新琴,心情止不住的雀躍。她不是沒見過好東西的,怎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落魄琴師造出來的卻能讓她這般歡喜呢?

「我為王爺彈一曲可好?」王爺說完了話轉身想離開,她第一次出言留他。

王爺點點頭,在椅子上重新坐下。

指尖靈巧地在琴弦上翻飛,清越的琴音在手底下緩緩流瀉而出。她彈琴時向來心無旁騖沉浸其中,然而這一次,她忍不住勻出了一點精神,偷偷地觀察對面的人的神情。

他靜靜聽了一會兒便移開了視線,頭微微側著,半垂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曲終了,她皙白的雙手輕按在琴面的弦路上,安靜地等著他的點評。她心內忐忑,卻極力壓制著,不想讓他看出來。

他只沉默了一小會兒,但她覺得似過了十年之久。

「這琴我是送對人了,寶劍當贈英雄。」他終是微笑著,緩緩開了口,卻沒有再談下去的意思。「我還有公務需要處理,先回書房了。」說完他便出去了,她默默看著,感覺有種落荒而逃的意味。

熱烈的芳心剛剛開始跳動便被一只手穿胸而過攥住然後握了一把,本來鮮活亂跳卻被這動作迫得生生一頓。別亂動,她好像聽到那只手說。

猶如熱鐵淬了冷水,一陣滋滋作響過後,一切歸於平靜。

那首是名曲,但她在幾處作了細小的改動,讓琴曲聽起來更加歡悅活潑。她從沒有過這種努力想取悅一個人的心情,衝動得令自己訝異。

曲有誤,周郎不願一顧。

他不喜歡你,你擅自去喜歡他他只會覺得有負擔。興許他此刻很懊惱,認為自己隨手送個東西是十分輕率的舉動呢。

她輕笑出聲,別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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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茹蘭懷孕了,在嫁給他兩年又三個月之後。

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她輕輕撫摸著平坦的小腹,仔細感受那尚未能被他人感知的小小生命。但她知道他在,腹中像是有一股細小的氣流,輕柔地在她體內流動。

她把這感覺描述給王爺聽,問他信不信,他點點頭,說也許母子之間有著奇妙的感應。

會是個男孩嗎,她有些不確定地問。

他回答說,是個小姑娘也不錯。

她不確定他這般說是不在乎她的孩子還是真的覺得小姑娘也值得疼愛,但她願意相信是後者。他像家人一樣關心她,從沒做過傷害她的事情,除了不回應她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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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一天天地大起來,她孕育著的小傢伙迫不及待地向眾人宣示著自己的存在。大家都來恭喜她,包括程小禾。

看得出來她是真心實意的,她給她送了些小襪子小肚兜,針腳細密流暢,做得十分精緻。

但李茹蘭覺得自己變壞了,她再也不能平靜地看待這個對自己夫君心存愛慕的姑娘,即便她同自己一樣求而不得,即便她的愛慕更見不得光,也許壓抑得比自己更加辛苦。

她不能對她做什麼,但程小禾不是傻的,她漸漸地不來了,送東西也是通過旁人。

有時李茹蘭想想也覺得啼笑皆非,要是大家都豁出去不要做好人事情反而乾脆許多。王爺做個冷漠不顧家的男人,那她不會對他動情;程小禾做個惡劣的一心求富貴的壞女人,她可以直接將她掃地出門;或者乾脆她自己狠毒一點耍些小手段把她弄走,管她是不是無家可歸。

可是誰都做不到。如此糾纏著成了一個難解的局面。

還是你過得舒適,無憂無慮的。她摸了摸隆起的肚子,自言自語道。

小傢伙突然踢了她一腳,也不知道是在表達舒服還是不舒服。她被這一腳踹得又驚又喜,這是他第一次回應她。

她挺著肚子去書房找王爺,他對她壓抑不住的興奮表情有些不解,但還是很快地走了過來扶住她。

「你當心些。」

「孩子踢我了,你摸摸。」她小心地去牽他的手,除了在房裡,她向來不會主動觸碰他的。

王爺將手撫上她的肚子,靜待良久,但小傢伙毫無動靜。

「方才真的動了。」她很尷尬。

「興許是睡著了。等他再大一些,會更好動。」他出言寬慰她。

「王爺是如何知道的呢?」她有些好奇。

「我看了些相關的醫書。」

李茹蘭心裡又暖又澀,為何總叫她領受這種不自覺得溫柔呢,即使很可能是為了孩子而不是為了她,卻毫不費勁地讓她內心起了波瀾。

他見她怔怔不語,很快地轉了話題:「小禾和我說,她想去田莊上住。」

她不由得一愣,這是興師問罪嗎?

「興許我哪裡做得不好,令她誤解了。」

「只是同你商量,並不是責怪你。」他沉銀了一陣,似是在斟酌用詞,「你一直待她很好,我很感謝你。但小禾她,有自己的問題需要克服。你暫時是顧不上她了,就先讓她去吧,若是她想回來,我會派人去接她。」

李茹蘭說不出好也說不出不好,程小禾肯定是見她態度不同以往才想離開的,她比她認識王爺還要早,苦苦地想在他身邊占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角落。她終究是做了壞人,把她趕走了。

「單憑王爺安排吧。」她老半天才擠出了這麼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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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隨著預產的日子一天天臨近,李茹蘭看著庭院的樹葉都感覺它們在發亮。王爺雖然不說什麼,但她自顧自地覺得他也是高興的。

這天吃過了早飯,王爺有事出門了,她像往常一樣在園子裡慢慢散步。身邊跟著一大堆丫鬟婆子,小心翼翼亦步亦趨大氣都不敢喘。

她剛想笑說她們太過緊張,腹中突然一陣絞痛,陣痛來得迅猛,她登時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面色痛苦地立在原地。

身邊伺候的人一看她神情立馬反應了過來:「快!快請御醫和產婆,王妃可能要生了!」

御醫是皇后聽說她快要生了,特地從上京派遣過來的,僅有幾面之緣的人也能做得這樣周全,真是一個很溫柔的人,某種程度上和王爺很像。

她在產牀上整整痛了一個白天和一個黑夜,終於聽到了孩子哇哇大哭的聲音,哭聲嘹亮,有力,聽起來很健康活潑。

「恭喜王爺王妃,是個俊朗的小公子!」婆子將孩子抱起來,用軟布裹了,高聲報喜。

外間響起此起彼伏的祝賀之聲,她感到快活又滿足。

不知王爺此時抱著孩子是什麼神情?和親骨肉第一次見面應該是歡喜的吧。

孩子像我還是像他呢?好想抱一抱,可惜此時沒有氣力說話。

她覺得自己應該安心地睡一覺了,可是總感覺有什麼事情不太對勁,眼前一片彌漫的血色紅光是怎麼回事?為何周圍的人開始驚恐地亂叫?強撐起精神,終於感受到了下身一片令人不安的潮濕。生孩子會流血,她知道,但這麼多血是正常的嗎?

她感覺身上的精力迅速地流失,不同於那種一天一夜沒睡的疲倦,這次是如同掉入了一個無底洞,四下不著力,飄飄的不知身在何方。

眼前的紅光變成了白光,她昏厥了過去。

過了不知道多久,她覺得指尖很痛,像是被針紮了,她又悠悠地醒了過來,確切地說是意識醒了,但是睜不開眼。

「胎盤娩出時出現了血崩,能用的藥都用下去了,可是王妃失血過多,只怕……」這是那個御醫,她認得。

「只怕什麼?你不是太醫院最好的婦科聖手嗎?」一個哽咽的聲音,她艱難辨認了好一陣,才終於聽出來這是她的夫君。

「是老夫無能,請王爺恕罪。」

「當年面對我父皇你們這樣說,如今又是……」他說不下去了。

聽起來很難過,她希望他不要這樣,孩子出生了,應當是高興的。

眼皮似有千斤重,但她還是掙扎著把眼睛睜開了,映入她眼簾的是王爺通紅的眼,第一次見他失態,卻是在這種情形下。

「我是不是不行了。」她輕輕動了動被他攥緊了的手,氣若遊絲地問。如若不是到了生死關頭,他定然不會如此。

「不是,你不是醒了麼。」他倔強地抿了抿唇。

她想笑一笑,卻是忍不住掉了一串淚,「我都聽到了。」

「我有點後悔,應該勇敢一些。我母親是錯的。」她自顧自地喃喃低語,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

「好好照顧孩子。」她停了好一陣,又繼續說道。

「我不知如何照顧孩子,你撐住。」他聲音嘶啞難聽,不復往日的悅耳。

「你會知道的。王爺是個好男人。」哭泣無用,她只想盡可能地和他多說幾句話。

「可惜我悟得遲,和你的緣分又太淺。」氣有些喘不上來,她一字一字說得很慢,「王爺,往後給別人一些機會,讓別人靠近你。」

掙扎著說完了這一句,她來不及聽到他的答話,終是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