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太后大壽,滿朝文武及上京世家高門皆去赴宮宴。
嶺南王剛好回京述職,剛好遇上太后壽辰,先皇命其帶着一家老小回京一聚。
宴後宮裏搭了戲臺子,咿咿呀呀地準備唱上三天。無非便是些麻姑獻壽、五女拜壽的老戲,蕭文婧是個愛鬧騰的,自然不愛看這些,藉口有些積食,遣開了隨行的宮人,自己在園子裏散心。
恰那園中有一處月湖,正直初夏,菡萏掐尖的時候,一株株亭亭玉立,惹得蕭文婧忍不住想採上一枝,贈予哥哥瞧瞧。
前日方纔落過雨,岸邊鬆軟,撐不住一個孩童的分量,蕭文婧方伸出手去,便腳下一陷掉進了湖裏。
蕭文婧不會鳧水,連冒出頭呼救的機會都沒有,當即嗆了滿口水,沉了下去。水淹了眼鼻口耳,抽乾了身子裏的空氣,無助感和恐懼感齊齊涌上心頭,當時的她也不過就是個七八歲的孩子。
就在這生死邊緣,一只手將他拉住,擁入懷中。蕭文婧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緊緊抱住那人的腰,被對方帶着浮上水面。
蕭玉覺得那宴會無趣得很,高門貴胄之間多有各種各樣的聚宴,大人們觥籌交錯,你來我往,沒想到偷偷溜出來時竟然會遇到這樣的事情,當把人救上來的時候,這才瞧出竟是嶺南王的小女兒,也算是他的半個妹妹。
好在蕭文婧未將水嗆入肺裏,雖是驚魂未定,人還是清醒的。她慘白着一張小臉,長髮溼噠噠地黏在身上,不住地發抖。
蕭玉以爲蕭文婧是嚇壞了,伸手將她摟在懷裏,有些笨拙地在她背上輕輕拍了拍:“好了好了,你別怕,沒事了。”
蕭文婧將下巴擱在蕭玉肩頭,有些硌得慌,少年的懷抱並不寬敞,卻格外讓人踏實。
想哭出來的眼淚止住了,她呆呆的望着蕭玉,她對宴會不感興趣,連皇子都沒認全,蕭文婧緩了一口氣,縮成一團,壓下心頭後怕,這才道:“多謝你…你是哪家的公子,回去定要我爹爹登門道謝…”
“不必了,你也別跟人提起見過我。”
直到要回京了蕭文婧也未曾在見過那個救她的小哥哥。
那日她回去後嶺南王可嚇壞了,問她發生了何事。
蕭文婧前前後後的把事情原本說出,但對救她的人卻只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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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年舊事,一一掀開,那舊時歲月裏最初的相遇與悸動,卻不知何時被遺落到塵埃裏。當再見到他時,才知道他原是當今聖上的弟弟—燕王蕭玉。
那年嶺南戰亂,他帶兵出征,徐家當道手握兵權。
他只帶了五萬兵馬援助嶺南,那時蕭文婧只在戰亂中看過他一眼,就認出了這就是當初救她的人。
他與當初的眼神卻全然不同,似乎面前入眼的名花不過紙絹,入耳的絲竹不過風拂殘葉,微微挑起眼角的剎那便是說不出的冷傲。
徐芷沒想到她與蕭玉之間竟存在着這樣的故事,也沒想到蕭玉小時候還挺會英雄救美的,不像現在,憐香惜玉全是擺設。
蕭文婧認真的看着她,說:“所以徐姐姐,你一定要好好對蕭玉哥哥,他是個好人。”
徐芷嘴角一抽,剛纔的悸動全被蕭文婧這句“他是好人”給澆滅沒了。
人就屬他殺的最多。
遠處,有孩子跌倒了,在地上嗚嗚的哭。
徐芷一驚,急忙過去,正要把那哭泣不止的孩子扶起,卻被蕭玉製止了。
蕭玉彎下腰,對那孩子平靜的說:“自己起來。”
“嗚嗚嗚……”那小孩一直哭鬧個不停,不肯起來,豆大的淚水一直往下流。
“你自己不站起來的話,你可以哭,可以鬧,甚至可以在地上賴着不起,一切都是你的自由。但是,無論你做什麼,都不會有人來幫助你。”
蕭玉靜靜的說着,而地上的孩子滾圓的大眼睛盯了他許久,終於再次放聲大哭了起來。孩子在地上撒嬌般的哭的是肝腸寸斷,而企圖把他扶起的人都被蕭玉冰冷的眼神嚇了回去。
徐芷只覺得蕭玉在瞬間變了一個人,渾身都散發着冰冷的氣息。
雖然現在是白天,但他似乎只屬於黑夜…
“蕭玉哥哥,他只是個六歲的孩子,撒撒嬌也是正常的,你犯不着爲了孩子生氣。”蕭文婧怯怯望着蕭玉,輕聲開口。
蕭玉沒有說話,一直盯着那坐在地上哭鬧不停的孩子,他自己也知道他不該有着這樣豪無意義而幼稚的執着,但那段塵封的記憶如同鐵鏈一般禁錮着他的心臟,讓他突然煩躁不安,很想把面前的一切都摧毀。
雖然極力剋制着自己逐漸蔓延的殺氣,雖然他的外表看起來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但徐芷已經敏感的感覺到蕭玉與平日很不相同。記憶中的他,總是那樣的冷靜沉雅,而現在的他似乎在極力隱忍着什麼,很壓抑。
“蕭玉哥哥,你怎麼了?爲什麼臉色那麼不好?”
蕭文婧見到蕭玉臉色蒼白,居然不怕死的伸手去觸碰蕭玉的面頰。沒等她的手觸及到他的臉龐,就被蕭玉冰冷的面容所嚇住,竟是一點也不敢動彈。
徐芷愣愣的望着瞬間爆發出強大氣勢與壓迫力的蕭玉,只覺得想逃又不敢逃,而呼吸已經慢慢急促了起來。
蕭玉站直了身子,冷冷一笑,嘴角滿是譏諷:“六歲的孩童已經能自己站立行走,不存在什麼沒有能力之類的藉口了。不是沒有能力站起來,而是想借此機會向旁人撒嬌,明知自己有能力卻還想借助他人的力量,真是愚蠢。”
“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唯一能依附的就是屬於自己的力量。所以,沒用的人是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的。”
蕭玉的臉上,是少見的固執與執着,渾身散發着徐芷最爲熟悉的冰冷的殺意。
她不明白蕭玉爲何會與一個孩子這樣計較,他從來都是這樣不明就裏的情緒,但她只知道蕭玉是說的到做的到的。她實在不想看到如此寧靜的村莊成爲被殺戮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