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麗正殿。
金絲軟塌之上,蒼白的牡丹神情倦怠的躺着,三郎一臉擔憂的守在身邊,緊緊的握着牡丹的手——此時的她就像一株日漸枯萎的牡丹,曾經鮮豔明妹,卻在風刀霜劍之下逐漸凋謝……
殿裏的爐火很旺,三郎的手也很暖,但牡丹依舊覺得寒意親體。
如果說之前她只覺得日漸倦怠,並沒有太明顯的衰微之感——今日茶室裏噴出的那口鮮血,像是給她的身體打開了一個縫隙,牡丹能明顯的感覺到,生命從此間隙一絲絲的溜走……
她攔不住,也擋不住。
半個時辰的功夫,一波波的御醫來看過,卻都看不出什麼問題來,只說是女子氣血虛弱之症,需要靜養調理,又開了人蔘、阿嬌等滋補之物。
很快,一碗人蔘阿膠羹端了上來。
三郎接過來,親自喂牡丹服下。
牡丹才喝了一肚子的茶水,眼下沒有什麼胃口,勉強吃了幾口,就推開了。
“牡丹,這都是滋補之物,御醫說了,你如今身虛體弱,要多喫一些纔好……”
“無濟於事的。”
牡丹搖了搖頭,強撐着想要坐起來。
“快好好躺着,起來做什麼?”
“三郎,你扶我起來,我有話和你說。”
三郎只得抱着牡丹,把她扶起一些,拿過軟枕靠在她的身後。
“牡丹,你不用擔心,宮裏御醫不行,我就去宮外,去西域,去嶺南,管他世外高人,還是神醫聖手,全都請進宮來,給你治病……”
“三郎,我的病不妨事。倒是你,切不能意氣用事。明日一早你去向皇帝請罪……”
“我不去,我說了,你若不做太子妃,我也不做這太子了!”
“你……”
牡丹急的一陣咳嗽,三郎立馬慌了。
“牡丹,你不要動氣,我們先不說這個,夜深了,你還是早些休息。”
“你在御前鬧成這樣,我怎麼睡得着。”
牡丹說着坐直了身子,拉過了三郎的手。
“三郎,我知道當下朝局複雜,你這太子做的也不容易,可與之前武氏、韋氏當權的情形相比,境況還是好多了。當今皇上寬仁,又是你親父,縱有嫌隙也都是爲了江山社稷。你從小志向高遠,心懷天下,如今好容易謀得太子之位,怎可以輕言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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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你不要再說了。當年雖有千難萬險,卻有你在我身邊,我立下江山之志,也是爲了和你共享天下。”
說到這裏,三郎無奈的嘆了口氣。
“可自我離開潞州那一日,你就想方設法的離開我,而我當上太子之後,你更是不知所蹤。如果你真的不喜歡這皇城,不喜歡這皇宮,不願意坐太子妃,那我做這太子何用?”
“三郎,你和我不同,你是天子之命,註定掌管江山社稷。而我原本就不屬於這裏,自然也經不住這樣的福祿。”
“不屬於這裏?那你屬於哪裏?西域?洛陽?”
“三郎,你不懂……”
“是,我是不懂,我不明白你爲什麼非要離開這裏,但我決定,從此以後,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不,三郎,你哪裏都不能去,你就留在長安,留在東宮,好好做你的太子,等着有一日君臨天下……”
“君臨天下?待我君臨天下,你卻四海爲家?牡丹,你若真想我留在東宮做這太子,就必須陪在我的身邊,再也不許離開。”
“我……”
看着三郎的眼睛,牡丹實在無法拒絕。
“世事無常,生死有命,既入了這東宮,哪兒還有離開的道理。不管未來還有多少日子,我都留在東宮陪你,直到……”
牡丹沒有再說下去,不過她的承諾已讓三郎欣喜若狂。
“此話當真?”
“當真。但我有一個條件。”
“你說!”
“我可以陪在你身邊,卻絕對不做太子妃,你要依你父皇之命,立王菱爲太子妃。”
“這……爲什麼?爲什麼你就不願做我的太子妃?”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三郎的真心纔是牡丹最在乎的。如今我已時日無多,太子妃的虛名對我而言,既不需要也不稀罕。”
“你不稀罕,可我在乎!正因餘生短暫,我纔想給你名分,讓你光明正大的站在我的身邊啊!”
“三郎,你若堅持立我爲太子妃,那這東宮我是一刻鐘都待不住了……”
牡丹說着,就要掙扎着起身。
三郎趕緊抱住了牡丹,眼淚流了下來。
“牡丹,你別走……我不逼你,只要留在我身邊,什麼都依你。”
看着三郎的眼淚,牡丹軟下了口氣。
“三郎,眼下你受萬人矚目,更要謹言慎行,別在關鍵時刻落了架,那就萬事俱休了。王菱是你正妻,是當之無愧的太子妃人選,你不要再猶豫不決,免得落人口實,也傷了她的心……”
三郎沒有再爭辯,只是淡淡的轉移了話題。
“我管不了別人傷不傷心,只知道自己的心被你傷透了。牡丹,七星續命的事,爲什麼不早些告訴我,爲什麼還要離開我?這些年我們浪費了多少時光,今日好不容易重逢,以後再也不要分開了,再也不要浪費一分一秒,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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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張了張嘴,卻終究沒有說話,只是把頭深深的埋在三郎的懷裏,悄悄的拭去了眼角的淚。
她沒有對三郎說出的是——人生從無重逢,不過是在相聚中一次次地練習永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