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那年。
厲喬竣還記得當年是個雷雨夜,他爸爸和媽媽在書房吵起來,他媽媽覺得父親把生意完全交給大哥不公平,可是他爸爸卻說,大哥是他親生的,留給大哥是正常的。
現在回想起來,他媽媽當時是真的有很多話要講的樣子,但是卻看到書房外面的他,當時臉色慌張,他就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反倒去安慰他們。
之後,他找了藉口從家裏搬出來,那時幼雅又不辭而別,他唯一的精神支柱都沒有了,很長時間之後,他才從這件事裏面走出來。
“喬竣,發生什麼事了?”林小鹿把湯壺放到一邊,厲喬竣看她的眼神裏,充滿痛苦和悲傷,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他的無助。
她不知道怎麼安慰喬竣,只能伸手把他抱住,兩人都沒有說話。
良久後。
厲喬竣放開手,輕聲道:“對不起,我失態了。”
“我給你煮了粥,你來試試看好不好喫。”林小鹿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她知道這時候喬竣一定不想談這些。
等他想說的時候,自然會告訴她的。
“謝謝你,小鹿。”
“快點試試,我可是學了好久呢,不好喫不準說出來。”林小鹿給他倒了一碗,目光緊張地盯着厲喬竣喝進去,“怎麼樣,好不好喫。”
厲喬竣本來沒有胃口,但又不想看她失望,就點頭說:“很好喫。”
“那你喫多點,我爺爺說了,人不開心的時候,就要喫東西。”林小鹿撓了撓下巴,“好像是分泌什麼東西來着。”
“分泌多巴胺。”厲喬竣笑了笑,“你爺爺還知道多巴胺?”
林小鹿看他總算笑了,便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多巴胺那是我聽別人說的,所以你多喫點,這一壺都是你的。”
——
晚上。
別墅外面大風颳過,綠化帶的樹木發出的沙沙聲,天空像是打翻了墨硯,烏雲又黑又沉,不遠處一道閃電落下,雷聲滾滾而來。
牀上的厲喬竣眉頭緊緊攏着,在眉宇中間慢慢聚成一個小山峯。
夢裏面,他還是小孩子的身形,綁匪連續打了好幾個電話,都被厲家給掛掉,他瑟縮在一間工具房裏,周圍都是機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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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具房裏面,只有一個吊燈,吊燈搖搖晃晃,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喝水了,很渴。
綁匪的罵聲又從外面傳進來,厲喬竣知道又是他受苦的時間了,木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看不清樣子的男人從外面進來,他脖子上的金鍊子很亮,但是卻是缺了兩個珠子的位置。
“臭小子,早知道就綁你哥,不綁你!你爸死活不肯給錢,你還在浪費我們的糧食。”
厲喬竣就被他拽到昏暗的洗手間,他們喂他喝馬桶水,之後還不夠,還把他整個腦袋壓進浴缸裏。
咕嚕咕嚕——
厲喬竣猛吸了一口氣,整個人從牀上坐起來,窗外一道閃電落下,轟隆轟隆地響起雷聲。
閃電照亮他滿頭是汗的臉,以及恐懼無助的眼神。
從小到大,爸爸都不重視他,大哥做的每一件事,都能得到爸爸的誇讚,還在好朋友面前,驕傲地提起大哥。
可是他無論做什麼,爸爸都始終沒有辦法認同,他明明足夠聽話,足夠優秀,可爲什麼在爸爸眼裏,就是不如大哥?
爲什麼他被綁架,爸爸也不願意拿錢出來贖他,爲什麼他可以冷漠到,就算他躺在醫院裏一個月,都不去看他一眼。
而這一切,他十八歲那年就明白了,原來,他並不是厲仲城的兒子。
厲家的一切都跟他無關。
這些年,他一直都想知道他是誰,可是各種物證人證,都在告訴他,他是厲仲城的兒子。
所有人煞費苦心地編織一個巨大的謊言瞞騙他。
厲喬竣苦笑,他一個被厲仲城拋棄的養子,有什麼資格讓這麼多人一起圓這個謊。
厲喬竣目光沉鬱地看着手機,半晌後,他換了身衣服,從別墅開車出去。
那輛白色路虎漸漸地隱入風雨交加的黑夜裏。
林小鹿半夜被雷聲驚醒,連忙起來檢查門窗,就在她準備回去睡覺的時候,看到厲喬竣的房間門是打開的。
“喬竣?”
林小鹿推開厲喬竣的房間門,沒有人應,天空一道閃電下來,牀上是空的。
喬竣呢?
林小鹿趕緊回房拿手機,給厲喬竣撥電話,那邊很快就接通了,但是來接電話的人,卻不是厲喬竣。
接電話的人,是清吧裏的酒保,厲喬竣在他店裏喝醉了,他們正要聯繫他的家人,林小鹿就打電話過去了。
林小鹿冒着雨,外面的風又大,把她的傘都吹飛了,她全身淋溼了,好在這時有一輛計程車過來,她趕緊上了車。
“哈啾!”
到了清吧,林小鹿披着溼漉漉的長髮,攏了攏身上外套,裏面的空調,吹得她身上打了個冷顫。
厲喬竣躺在單人沙發上,清秀俊逸的臉上一層醉意的紅暈。
“林小姐?”
林小鹿跟酒保道謝:“謝謝你們,給你們添麻煩了,他他……”林小鹿不知所措地看着滿地酒瓶,“這裏多少錢,我付給你們。”
“厲先生是這裏的貴賓,可以記賬的。”
“好,謝謝了。”
林小鹿花費很大力氣,跟司機一起把厲喬竣拖回家。
他們身上都溼了,林小鹿幫厲喬竣換衣服,下手的時候,她諸多顧忌,明明都已經結婚了,可是她還是不好意思看。
費了半天力氣,終於幫厲喬竣換好睡衣,幫他把頭髮給吹乾。
雖然不知道厲喬竣爲什麼半夜跑去喝酒,但是林小鹿直覺跟在公司碰到的那個大叔有關,他從喬竣的辦公室出來之後,喬竣的情緒就不對了。
“哈啾!”林小鹿這纔想起來,自己還沒換衣服,趕緊又去換了一身。
之前她爸喝醉的時候,都是被她媽趕去客廳睡的,林小鹿就幫他爸拿被子蓋。
如今她也給厲喬竣蓋上被子,把空調給關了,風扇也不敢開太大,只是讓空氣流通一下。
做完這些,林小鹿準備回房休息,這時,厲喬竣無意識地抓住她的手腕:“別走。”
厲喬竣雖然醉着,力氣倒是挺大的,一下子就把林小鹿拽到牀上。
林小鹿只感覺到酒氣撲面,像是大型貓科動物一樣翻過身,把她困在身下。
林小鹿露出緊張的眼神,壓根不敢動。
“別走。”厲喬竣無意識呢喃。
林小鹿慢慢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後背:“睡吧,我在這呢。”
外面的風在後半夜就減弱了,雨也停了,第一縷晨曦出來的時候,空氣清新,小鳥在小區的綠化帶嘰嘰喳喳。
厲喬竣睜開眼,腦袋裏就像是被塞進去十斤巨石,快要疼炸了,他伸手拍了拍。
他不是去酒吧了嗎?
怎麼又回到別墅了。
這時房門開了,林小鹿推門進來:“醒來了?我把粥端進來了,喝了粥,等下把這杯蔬果汁喝了。”
厲喬竣皺眉:“這是什麼?”一大杯綠色不明物液體。
“這是我用苦瓜芹菜西紅柿捲心菜胡蘿蔔等15種蔬果榨出來的,給你解宿醉用的。”林小鹿看他眉心攏起來的樣子,就想笑。
“怎麼了?不想喝?”
厲喬竣拿起來喝了一口,那味道怪得他直皺眉,他看着林小鹿,懷疑她是故意的,可是又覺得小鹿不是這種人。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喝那麼多酒,這玩意兒就是用來告訴你,以後別喝那麼多了。”林小鹿擡了擡下巴,“喝下去。”
厲喬竣笑了笑,那種單純和溫柔似乎又回到他的身上了,林小鹿也跟着他一起笑了。
厲喬竣喝完,林小鹿把杯子放到一邊,卻被他抓住手腕:“怎麼了?”
“我有事情要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