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怔忡地看著陸生生,有那麽一瞬感覺周圍空氣都變成蛇的猩紅信子,涼涼地貼上了他的皮膚。
他還低著頭,就這麽和她對視,思緒彷彿被胡亂抽走很多塊的多米諾骨牌,無法連貫流暢的思考,必須要不斷手動推動,它們才會憐憫他般往前跑一跑。
“生生……”林秋仔細分辨了一下自己此刻的感覺,他很誠實的發現,這種很久沒出現過的情緒,好像是害怕。
怕什麽?難道是在怕生生嗎?
死水般的日子過得太久,他都忘了自己過去是如何面對那個懷有纖細敏銳的神經的陸生生了。
身體彷彿一鍋即將達到沸點正滾著鍋邊不斷冒泡的熱粥,他有些不知道該把手指搭在什麽地方,越發不像話的在她身體上亂摸起來。
“生生,你要一直陪我……”這嗓音裡幾乎混上了哭腔,他眼尾和眼瞼都染上了柔軟的紅,看上去濕潤潤的,敏感的如血液被眼淚稀釋了一樣,眼底的孤獨中還夾有細微的憔悴。
陸生生抬起手,指腹隔著一層乾燥布料貼上了他的背脊,硬硬的椎骨硌在掌心裡,他還在不停顫抖著。
他的觸感堅硬而瘦,不知道他是否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的了,平視別人的時候顯得身材高大筆挺,然男人那身體一彎下來,好像就隨之壓下了數不清的複雜與卑微。
陸生生耐心地摸了摸他脖上的碎發,又撫摸他顫抖的背,拍了拍,哄他道:“我不會走,你別擔心,我只是碰巧看到節目了,所以就問問你,我以前很喜歡你難道不是件好事嗎?你本來就很值得被人喜歡。”
酸苦的話在肚子裡憋了憋,最後還是被他說了出來,林秋抓著她背上和腰間的衣服,搖頭,“我不是很值得。”他往她頸窩間埋的更深了,“我一直都配不上你,你別把那些都想起來可以嗎?”
陸生生好一會兒沒說話,她眼前的林秋有些陌生,這是和他生活二十年來她從未見過的模樣。
她有點興奮。
她覺得他這樣好可愛。
肩膀被他靠著的地方涼涼的,陸生生愜意地半眯起眼睛,在他身上聞了起來,味道很好聞,她幾乎能感覺到胸腔內慢慢有一絲陌生的感情在逐漸擴散,充斥,彷彿病毒一樣循著每一條血管靜靜蔓延。
有種快要控制不住的感覺充斥著她的指尖,陸生生感覺自己喉口像是快被卡住了,她皺著眉感受著那種源源不斷的躁動感,張開了嘴,越張越大,磕磕的聲音從她喉嚨深處一段段發了出來。
指尖的指甲驟然間變長,透著凶詭遍布的黑紅,林秋整個人僵硬了一瞬,他的小腹已經開始汩汩往外流血。
陸生生細長的紅指甲彷彿尖利的鋼刃般,筆直而銳利,正在男人的腹中慢慢尋找著什麽東西,摸到之後,又緩緩退去,沒有半點多余的要傷害到他的意思。
他睜圓眼,感受到自己被推開了一點,在他身前顯得身體嬌小的女人抽出手,詭異地歪起頭顱,將掌中抓著的肉糜混合物,一點點送回了頭上的那個洞。
林秋能感覺到自己身體裡有種力量正在逐漸消失,而地上那些不慎掉落的肉糜碎塊也都化作黑色發絲向上生長,慢條斯理地鑽入了陸生生頭部的破損。
這段時間不算漫長也不算短暫,當陸生生再次抬起頭來時,她窄小的臉龐白皙而紅潤,臉上半分鮮血與髒汙都沒有,頭上的洞口已經完全消失,留著綢緞般水潤光滑的黑發。
20年的記憶還與過去那完全模糊著的一團巨大混亂交織著,陸生生一雙鹿眼清澈到好像翦著秋水,眼底完全容納著林秋的模樣。
這些年與他相處的記憶就像清涼的薄荷,安撫了她本該躁動的神經,她感覺自己應該要想起些什麽,可是,最重要的那些卻如同隔了一層無形的屏障似的,她怎麽抓也抓不出來。
陸生生望著他線條收緊的下顎,那天賜的好骨相襯得眉眼更為深邃。
陸生生有些糊塗了,她恍惚間看見自己好像和眼前這個男人在這個屋子裡相處了好多年,可下一個畫面又看見自己在黃昏濃烈的山林裡,靠在樹乾上拉著他擁吻,那時候她還很小,而他依然高出她許多。
他眼間的渴望與忍耐幾乎是成正比的,睫毛像鴉羽般,在清減的臉頰上投下來自夕陽溫暖的剪影,他一雙唇被她咬到充了血,從微張的唇瓣裡都能看出那裡面密布的紅色血絲,好像再含著吸一口就會滲出血滴子。
少女看他的眼神不很友善,明明是欲望的施暴者,可她卻毫無愧疚與悔意。
“你以為自己上過我就了不起了嗎?”
“還想管我在學校裡和誰說話,你到底從哪裡來的這種想法?”
“你就是我養的一條狗而已,我願意給你什麽你就接著什麽,不給了你就滾旁邊趴著去。”
“別試著來找我要什麽東西,你一張口說那些話我就煩得要發瘋,別跟我那對爸媽一樣,行嗎?懂事點!”
少年盯著她腳邊一株被踩歪的綠草看了足足兩分鍾,硬是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林秋!你別不要臉,做不到就給我滾!”
“我不是你的!你聽到沒有!”
她細白的手指直晃晃指著旁邊下山的路,嗓音裡滿滿都是怒意。
林秋終於抬頭了,他眼瞼下方的皮肉在輕輕顫抖,嘴唇抿起,而後又無措的松開,偶爾動一下的睫毛像是要跳出蛹繭的蝶,那些偏執的佔有欲在與她堅硬強勢的對峙下,掙扎的痛苦而醜陋。
“生生……”他嗓子裡像摻了沙子,每吐一個字都艱難乾澀,“我難受,看你和他們笑和他們說話,我就難受,我快要喘不過氣了。”
“你說怎麽辦?”
“我也不想要什麽東西,你只是別和他們說話就可以了,其他的你要做什麽都行。”
“我都能去配合你。”
陸生生的鞋底用力在泥地裡磨,手指也緊緊扣進了掌心裡,再靠近一點就能聽見她嘴裡發出的牙齒摩擦聲。
林子裡的鳥不知為何突然受驚飛起來了,它們四向奔上天空的同時,遠方還裹挾吹來了一陣彷彿冰片在口腔中散開般清爽的晚風。鳥雀脆鈴似的唱和著,月光已經在夜色親襲的那邊徐徐展開,晚光與夕影交錯在兩人站立的那個林間,像是在給沉默伴奏。
陸生生被心底那股莫名情緒刺激的鼻子直酸,淚滴掉了出來。她最後還是撲上去用力抱住他的腰了,臉重重揉在他的胸口,有些惱羞成怒用力捶打起他總是那麽硬的背和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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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這樣拿住我的吧,你知道這麽說我肯定會心軟,你也知道我和那些人本來就沒有什麽。”
“你都是故意的……”
陸生生嗓音微顫著,對他朝她展開的那張密密織起的羅網屈服了。
又或許,她早就開始對心底那股明明燃燒著卻又無論如何都看不見的烈火束手無措,只有在被憤怒和坦白撬開硬殼的此刻,她才敢對著他表達出了一點柔軟與脆弱。
“狗狗,你怎麽突然就……一點都不聽我的話了?”
十來歲,還不知道什麽是戀愛,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時候突然就心動了。
真的很怕就那麽被他體內藏著的野獸吞到什麽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