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興言莫名地又有了希望,可這希望纔剛剛興起,就被老夫人一盆冷水給潑得火苗都沒剩——“興言,你是個聰明人,有些話我也不用說得太明白。太后和十殿下誰的分量更重,你自己掂量吧!”
老夫人轉身走了,剩下白興言留在原地發懵。紅氏上前來挽上他:“老爺,妾身扶您到花廳去吧,喫點東西,回頭還得……去宮裏請罪呢!”
白興言一激靈,下意識地問了句:“老太太剛纔說什麼?”
紅氏做爲一個妾,這話有點兒不好說,於是白鶴染把話接了過來:“祖母的意思是,太后沒有十殿下厲害,二夫人去求太后根本沒用。”
“你——”
“我什麼?”她笑得更加燦爛,“父親別忘了十殿下走之前留下的話,今後我在這府裏過着什麼樣的生活,你在朝廷就會過上什麼樣的日子。勸您一句,正正心,對親生的好一點兒,就當給自己積德。”
白興言恨得咬牙切齒,可他眼下已經顧不上在家裏跟白鶴染置氣了,他得趕緊喫口飯,多喫點兒,喫飽了,然後好進宮去跟皇上請罪,也得好好跟江越道個歉。
他憋氣啊!因爲個太監,堂堂世襲的文國公居然落得這樣的下場,還要去跟那太監道歉,這特麼東秦還有沒有尊卑之分了?說出去簡直讓人笑話。
可是這樣想,他卻也知道這絕對不是個笑話。太監江越從來都不是普通太監,當今聖上對他的愛護已經到了一種人神共憤的地步,甚至很多時候都會讓人產生一種錯覺,覺得江越根本不是一位太監,而是東秦這一代的第十一位皇子。
曾有人懷疑過江越的真實身份,甚至有人曾打聽過也祕密的調查過,調查那江越到底是不是真太監。然而多項事實證明,江越的確是個沒根兒的人,是個真太監。
這事兒成了東秦朝臣私下裏的懸案,現在葉氏把懸案的案主給惹了,於是他這個當人夫君的,生死也就成了懸案。
白興言心中甚苦。
一頓飽飯過後,白興言進了宮,老老實實地在清明殿門口跪着。
可是天和帝這會兒並沒在清明殿裏,在大殿裏坐着的,是君慕楚和君慕凜兩位皇子,還有太監江越。
江越還憋屈着呢,一臉的不高興,君慕凜在邊上一頓勸道:“我不是給你出氣了麼,你看看那文國公,還在外頭跪着呢,你想讓他跪多久他就得跪多久。再不過癮,你就出去罵他一頓,有我跟九哥在這兒給你撐腰,他不敢還口。”
九皇子君慕楚看着自己這個胞弟,一張嚴肅如閻王的臉上盡是無奈,“爲了給女人撐腰,你還真是捨得下血本兒啊。本王聽說連宮裏的五色琉璃瓦都給弄到文國公府去了。”
君慕凜笑得眼睛都是彎彎的,“除了琉璃瓦,還有金絲楠木。”
“什麼?”君慕楚鼻子差點兒沒氣歪,“鳴鑾殿用的那種金絲楠木,你擡到白家去了?”
“啊!”
“你……”君慕楚簡直無語,“我說你什麼好?”
江越在邊上補刀:“不止五色琉璃和金絲楠木,他還搜刮了太醫院一大半的藥材,全是珍品,光是上千年的老參就拿走了三棵。”
“不你是哪夥兒的?”君慕凜氣得往江越腦袋上狠拍了一巴掌,“哭就專心的哭,怎麼哪都有你呢?不就幾根破人蔘麼?有什麼好心疼的。再說,我又不光是爲了我女人,不還有九哥的女人呢嘛!”
“你等一下。”君慕楚覺得情況不太對勁,“說什麼?誰女人?”
“你女人。”
“本王哪來的女人?”
“我給你找的啊!”君慕凜笑得賊兮兮,“九哥,你覺得白家那位四小姐怎麼樣?”
“白家四小姐?”君慕楚腦子裏突然浮現出一個二乎乎的小姑娘,在葉氏的壽宴上跟白鶴染一樣穿了身素白的衣裳,整得跟喪服似的。不由得打了個激靈,“老十,你能不能幹些正經事?如果實在沒什麼可做的,就跟本王到閻王殿去謀個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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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呀!我怎麼就沒有正經事了?邊疆那麼多不聽話的小兔崽子還等着我一個一個去收,多正經。哎要不九哥你跟我打仗去吧,咱倆一起合計合計,先挑兩個好欺負的打一打。”
江越實在聽不下去了,“你倆到底是來安慰我的,還是來擠兌我的?我是太監,我這輩子一娶不了媳婦兒二生不了孩子,你倆在我面前一口一個女人女人的,到底要幹啥?白家人欺負我,你倆也欺負我,還讓不讓人活了?”
君慕楚聽了這話心裏不好受,伸手在江越肩頭按了一下,“是我和你十哥不對,不該在你面前說這些事情。小十一,這件事情你拿個主意吧,文國公還在外頭跪着呢!”
江越吸了吸鼻子,“我拿什麼主意啊?我不也是爲了給十哥撐場子,要不是爲了他,我會怕白家那位二夫人?不就是太后的親侄女嘛,有什麼了不起的,皇宮又不是她們葉家的。”
“這就對了!”君慕凜猛一拍桌子,“我跟你說啊小十一,你可得記着,從小到大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就衝這些,那白家的女人敢懟你她就該死!她敢跟你叫板,敢給你臉子看,那就是打我跟你九哥的臉,打父皇的臉,這事兒咱跟她沒完!”
九皇子嘆了口氣,“跟個女人叫板,沒出息。”
“九哥你這話可就不對了,那可不是一般的女人,那是葉家的,是德福宮那位的親侄女。她代表的可不是她自己,而是她背後的葉家、郭家。當然,白家不算。再說——”某人撇撇嘴,“老子這兒可沒什麼不能跟女人叫板不能跟女人置氣不能跟女人計較的規矩,誰讓老子不高興,我管他男人女人,照打不誤。”
江越一握拳,“對!”
九皇子再嘆氣,“小十一,封個王不好嗎?分宅立府,好好享享福,哥哥們能爲你做的也就是這些了。”
江越猛搖頭,“我不,你們封王能傳宗接代,我能幹什麼呀?反正都已經這樣兒了,我現在就想多陪陪父皇,多儘儘孝心,封不封王的對我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再說了,左右將來這江山也落不到別人手去,不管你倆誰接了都不能虧待我,我不怕。”
這番話說出,縱是君慕凜也笑不出來了,“罷了,都隨你。放心,有你九哥和十哥在,誰也欺負不了你。”
德福宮
老太后這幾日身子本就不太好,打從過完年就一直咳嗽,直到現在也沒好利索。
葉氏剛在她這裏哭過一場,權煙送葉氏出宮再回來時,正看到老太后坐在一面銅鏡前,正仔仔細細地看她那張老臉。
這張臉跟葉氏很像,雖然已經滿布皺紋,卻依然能看出葉家女子嬌好的姿容。
見權煙回來,老太后長嘆了一聲,對着銅鏡開口道:“葉家的女兒生得都好看,哀家年輕時先帝就曾說過,我是他所有後妃中最漂亮的一個。先帝在世時,哀家的日子過得很好,整個後宮,就是當年的前皇后也不敢給哀家臉色看,可是如今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咳咳……”
她說着話又咳嗽起來,權煙趕緊上前幫着順背,然後勸道:“太后想開些,您現在也不錯,皇上給了您太后之尊,就連皇后娘娘不也是要向您行禮的嘛!”
“那不一樣。”老太后停了咳,擺擺手說,“他們那都是禮節上的行禮,是做給外人看的,可實際上,眼裏心裏都沒把哀家這個母后放在心上。畢竟不是親生的,沒那個情分。”說着,又看向鏡子,擡手摸索自己的老臉,“老了,看不出模樣了,年輕那會兒……”
“太后就別想過去的事了,咱們得往前看,侄小姐那邊……”
“我的柔兒過得苦啊!”一提到葉氏,老太后直接抹起了眼淚,“她出生那會兒哀家已經進了宮,葉家派人進宮來報喜,說生了個漂亮的小女娃,大哥給取名叫之南,小名叫柔兒。我當時就說,之南聽起來太過硬氣,柔兒又太過綿軟,怎麼可以把這樣的兩個名字用在一個人身上?可是大哥不聽我的,執意這樣取。結果後來,她遇上了那個人,一腔柔情全都傾注上去,給人家生兒育女。特別是生出的女兒,漂亮的簡直天妒人怨。”
權煙趕緊附和說:“是啊,驚鴻小姐真的是太漂亮了。”
“像那個人。”老太后冷哼一聲,“那個人就是靠着那樣一副天下無雙的皮相,迷惑了柔兒的眼,讓她心甘情願的拋棄一切跟着他走。結果呢?哼,不提也罷。柔兒傷心了,離開了,終於擺脫了那個柔字,性子開始變得像之南這個名字了。哀家很高興,這纔是我葉家的女兒,她必須得知道,她是葉家的人,她遇了事,也只有葉家人能保得了。”
“那這次的事,太后娘娘要保侄小姐嗎?”權煙試探地問了句,想了想,再道:“奴婢聽說,皇上要認那位江公公爲義子,只是聽說,眼下保不得準。”
“什麼?”老太后大怒,“認太監當兒子?他瘋了不成?”
正說着,就聽門外有宮人大聲傳報——“皇上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