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到白家的席位前,冷若南三人見白家老夫人來了,紛紛起身行禮,然後不再多留,將座位讓給了白家女眷。
白浩風白浩軒二人也跟着一併落座,甚至就連白興武也跟着坐下了。
可是這邊纔剛坐下便有個小宮女走上前,施了禮說:“抱歉,白家二爺,還有兩位小公子,你們得到男賓席去就座,這邊是女賓,可不好亂了規矩。”
白興武一臉的不耐煩,“我們一家人就說會兒話,這宮宴不是還沒正式開始麼?一會兒我就帶他們到那邊去了,你給通融通融。”
小宮女搖搖頭,都快哭了,“白家二爺,您別爲難奴婢,奴婢在宮裏沒什麼臉面,您執意坐在這裏,回頭總管公公知道了,會打罰我的。二爺您就可憐可憐奴婢,到對面去吧!”
白興武還要說話,談氏在邊上扯了他一把,示意他別再鬧騰。關氏這時已經拉過白浩風,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一定照顧好弟弟,這才讓兩位少爺拉着手離開。
白興武見兩個侄子都走了,自己也不便多留,起了身悶哼一聲也離了席。
白鶴染扶着老夫人坐下,自己也坐了下來,其它衆人亦各自落座,她這才輕開了口反問老夫人:“祖母,他欺負我不要緊,難道您忘了他還幾次三番想要殺死自己的母親嗎?這樣的兒子真值得您爲他求情?”
“值不值得他也是我兒子,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老夫人淚流滿面,“阿染,你沒有爲人母你不知道,從我十月懷胎起就能每天都感受到他在我的肚子裏面孕育着,再到生下他來,一天天養大,他的生命早就同我是一體的了。他不管犯了多大的錯,都改變不了他是我兒子的事實。阿染,我承認我也曾對他失望過,甚至絕望過,我甚至動過親手殺死他的念頭。可那也只是一瞬間的念頭,事後我就後悔了,我只是沒好意思說。天底下沒有哪個母親真的能忍心殺死自己的兒子,哪怕是看着他被別人殺死,那我也是活不成的。”
老夫人不停地說着母子親情,不停地說着那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甚至最後還說:“如果真要誅九族,那就誅吧,不能因爲怕死就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敢承認,你們也不能因爲怕死就不承認他是你們的父親。反正我是不會照你安排的去說的,誰都不想死,但那是咱們的命,就誰也跑不掉。”說完,擦乾了眼淚,一張臉徹底板了起來。
白鶴染聽着老夫人的話,再看着老夫人視死如歸的樣子,忽然就覺得這一切十分好笑。
她那麼努力地爲這個家着想,那麼努力地想要保住她在意的人,她以爲她想要保護的這些人會完完全全站在她的這一邊,可是到了最後,她卻成了最無情無義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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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是圖什麼呢?她一個穿越而來的靈魂,這些人根本也不是她真正的親人,她不過是借居在這個身體裏的一道靈魂而已。之所以回來,是想着自己不能白佔了人家的身體,原主過得那麼苦,她該回來替人家報仇的。
如今報仇的機會來了,她可以將這一家子都算計進去,這不正是對原主和原主那個死去的孃親最好的交代嗎?她爲何還要費盡力氣去爲這一家子人開罪?
她是毒女,是來享受第二次人生的,不是來扶貧的。與其在這裏跟這一家子拎不清的人多費口舌,不如趁早離去,過她的策馬奔騰瀟瀟灑灑的日子,那纔是真正的自由。
白鶴染這樣想着,心裏便生嚮往,就連眼裏都流露出興奮又迫不及待的光彩來。
這道光彩剛一閃現就被白鶴染成功地掩了去,但卻沒能逃過白蓁蓁的眼睛。
白蓁蓁更加慌了,甚至比之前意識到家裏出了事要禍及九族還要慌。
她一下子就抱住白鶴染的胳膊,聲音打着顫地道:“姐,你要幹什麼?你不可以丟下我,不管誰不理解你,我都理解你,我姨娘和弟弟也都會理解你。別人我不敢保證,但是我們三個,再加上三姐,這幾位我是一定能夠保證的。還有林姨娘,她就三姐一個女兒,三姐的選擇一定就是她的選擇。還有二叔家三叔家,人家更沒理由去給咱們那個爹陪葬。所以姐,你不用聽祖母的,你怎麼想的就怎麼去做,我們絕對擁護你!”
“四丫頭!”老夫人怒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那是你爹,是你親爹!從小到大,你爹沒什麼地方對不住你的,今日你是如何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沒有對不住我嗎?”白蓁蓁都聽笑了,“祖母,若非我外祖家有錢,我今日的處境絕對不會是這般。當初他把我和二姐姐一起攔在門外,從府門關上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不再認我這個女兒了。還有三姐,祖母我告訴你,三姐根本不是自己失足掉進了雲夢湖裏,她是被父親一腳踹下去的!三姐是他的親生女兒啊!是親生骨肉啊,她犯了什麼錯要被親爹踹下雲夢湖?祖母父親這是謀殺,你爲何一定要爲一個殺人犯辯解?”
祖孫三人爭論的聲音不小了,就算千秋萬歲殿上有鼓樂奏鳴,就算其他席面上的人聽不到這邊的動靜,但至少白家這一桌人是聽得一清二楚的。
紅氏林氏早有心理準備,關氏性子一向冷靜,卻唯獨談氏心慌,臉都嚇白了。
她死死地抓着關氏的手,哆哆嗦嗦不停地問:“怎麼了?這到底是怎麼了?白興言他又惹了什麼禍?阿染的意思是說要株連九族嗎?那就誅了他好了,憑什麼要牽連我們?”說完又衝着老夫人道,“母親,當初你們把爵位給了大哥,還把我們從國公府裏趕了出來,分宅另住,我們已經是吃了大虧的。如今爲什麼還要讓我們陪着他一起死?對於母親來說,不應該手心手背都是肉嗎?你捨不得你的大兒子,難道二兒子就不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
“混賬!”老夫人砰地一下拍了桌子,引來了不少人都往這邊看。冬天雪和默語冷眼掃過,那些看過來的夫人小姐們被這四道冷冰冰的目光嚇得一縮脖,再也不敢往這邊看。
老夫人停了一會兒,又開了口,聲音是輕了些,但依然在呵斥談氏:“我的兒子我自然都疼,所以絕對不允許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出事。今日之事如果換了興武,我也是要爲興武說話的。至於陪不陪着一起死,他們既然是親兄弟,那就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能他哥哥是文國公的時候他跟着享福,等到了大難臨頭就要各自紛飛。兄弟是親的,打斷骨頭連着筋,跟夫妻是不一樣的。”她狠狠地剜了談氏一眼,又道,“何況老身不認爲興言他有本事能犯下株連九族的大罪,指不定是捕風捉影呢!”
談氏氣得咬牙,“他當文國公,我們跟着享什麼福了?他明嘲暗諷地罵了他弟弟多少年,母親難道都忘了嗎?何況我說過,這個文國公的爵位原本也有我們家二老爺一份的,就算爵位給了他,我們也應該得到對等的補償。可惜我們除了一座小宅院和每月的貼補之外,什麼都沒得到,反而今日還要被他牽連把命都送了,母親可真是慈母!”
慈母多敗兒,談氏這是在譏諷老夫人呢!
可是譏諷又能如何?她就算現在指着鼻子罵老夫人又能如何?她們所有人現在都得賭,賭白興言沒有犯下滔天大罪,賭這個罪不會株連九族,也賭白鶴染能不跟老夫人一般見識,在皇上面前說說好話,把她們這些人都給保下來。
然而,白鶴染的心都涼了。一向認爲最最疼愛自己的祖母,終於還是因爲她的兒子跟自己翻了臉,在孫女和兒子面前,老夫人果斷地選擇了兒子。哪怕這個兒子那麼不孝,哪怕這個兒子幾次三番地想要殺死她,可是一句“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就讓這位母親義無反顧地選擇站在兒子那一邊,甚至不惜搭上全家人的性命。
她在做最後的努力:“祖母,就算不心疼我們,還有軒兒呢!軒兒可是您的孫子,是我們白家的根,你就能忍心讓軒兒跟着他一起陪葬?”
“我……”老夫人沉默了,是啊,還有孫子呢,孫子是白家的根啊!如果把孫子也搭進去,她還有什麼顏面下去見白家的列祖列宗?“阿染,你就保不下軒兒嗎?”
白鶴染笑了,“我爲什麼要保?老夫人前一刻還咬牙切齒地讓我們所有人爲你的兒子陪葬,現在又要讓我去救你的孫子,憑什麼?”她偏頭看過去,目光中盡是失望,“你的兒子犯下了滔天大罪,除了我說的那個辦法之外,誰都逃不過去,也包括我。祖母還不知道吧?皇上爲了不讓人阻止對我們白家降罪,已經連夜將九殿下和十殿下都派出了京城,一個往甘寒的方向,一個往羅夜的方向去了。”
“什麼?”老夫人徹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