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冥與鳳羽珩二人的洞房花燭夜以這種特殊的方式完成,鳳羽珩想,這應該是普天之下最特殊的一個洞房花燭了吧?
二人找了湖邊一處清靜的角落坐了下來,遠遠地能看到將士們依然在整理綠洲邊上的莊田,漸漸地還有百姓加入,有說有笑的,一點都不像一場大仗剛剛結束、這座城池剛剛易主的樣子。
人們都小心地避開他們坐着的這塊地方,給二人留出足夠的空間來說話,而鳳羽珩也的確有挺多話想對玄天冥說,就比如說這幾日一直在她心裏彆扭着的一個事——“按說父母雙亡,做爲子女最少也要守孝三年,就算他們與我不親,到底也還是血脈相連。你那日來得太突然,在那種情況下我不上花轎肯定是不行,到了沙平城以後,發現那麼多人都特地來了,這個事兒也就沒再好提。但心裏還是有些疙瘩的……玄天冥,你說,會不會遭報應啊?”
玄天冥搖頭,很肯定地告訴她:“不會。因爲讓你十五歲及笄出嫁,是鳳瑾元的臨終遺願,你沒來之前他就與我說過這個事,既然他自己都開了口,咱們就當遵從長輩的心意吧!你別太往心裏去。”
鳳羽珩點點頭,窩着他的懷裏,也沒再說什麼。只是對玄天冥的話並不是十分相信,可既然他這樣說了,她便聽着,左右嫁也嫁了,孝這個字打從她來到這個世界就沒有沾過邊兒,不管鳳瑾元願不願意,她都是鳳家最不待見的那個女兒。再往寬了想,也不是真的原主,何必自尋煩惱。
鳳羽珩猜得沒錯,什麼鳳瑾元遺願,那都是他瞎扯出來的。事實上,鳳瑾元那時候是轉了性子,但也只顧着感嘆如果他不糊塗,鳳家該有多好,對於鳳羽珩大婚之事卻是只字未提的。而他之所以這樣說,私心佔了最主要原因。這個丫頭打從他遇到她的那時起,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鳳府裏那些個勾心鬥角不說,朝廷裏也是不省心,他總是想着南界的事自己處理,到頭來卻還是把她拖到了戰場上。他希望這丫頭早點嫁給他,嫁進御王府去,他總是要每日都能看人看在眼裏,才能真正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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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開手臂,將人緊緊攬住,輕聲道:“待這邊安穩一些,咱們再回趟沙平城,去祭拜一下。怎麼說也是成親了,過去打聲招呼。”
鳳羽珩“恩”了一聲,再想想,又道:“把子睿也帶上吧!我還沒有跟他說姚氏的事,那孩子跟孃親到底是比我親一些,姚氏後來雖不認我,卻並沒有不認他。”話是這樣說,但其實心裏想的卻是,我說到底不是這身體原本的靈魂,但子睿是貨真價實的,墳前總得有個親生兒子去上柱香,燒點紙錢。古人不是講究這個麼,也不知道她這個冒牌女兒燒的紙地下的人能不能收得到。
玄天冥對此沒有異議,兩人商量着三日後出發,先回絕平城,畢竟玄天歌等人也要動身回京,他們也得過去打聲招呼。
月平城這頭,有古亞這個知府在,到也沒用玄天冥操太多的心。到是南郊大營那邊將士的中暑情況依然存在,不過有鳳羽珩在,解暑去病到也不是難事。
二人在月平城又停留了三日,在第四天清晨帶着各自的丫鬟隨從,以及一小支隊伍離開了月平城,往絕平城返了回去。
絕平城那邊,大婚的熱鬧還沒怎麼褪去,百姓依然津津樂道,甚至還因爲月平城也與他們一樣歸屬了大順而慶祝了一番。玄天歌等人這次也算是開了眼,從來沒遠離過京都的舞陽郡主終於來了一趟大漠,於她來說是一次很難得的生活體驗。她始終記得自己是公主,將來婚嫁由不得自己作主,嫁人之後也很難像現在這樣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或許,這是她第一次來大漠,也是最後一次了。
玄天冥夫婦二人並沒有在這邊逗留太久,次日就動身啓程,所有遠道而來參加大婚的人也都跟着回去,子睿被鳳羽珩抱着坐在自己身前,二人共乘一匹駱駝,嘿嘿地聽着姐姐講述着父親和母親的死……
這孩子比鳳羽珩想像中的要冷靜,鳳瑾元的死自然是不可能給他帶來任何情緒波動,畢竟那個父親害得他斷了一指,早在那時,他們之間的父子情份就已經沒了。而對於姚氏,這孩子也只是低下頭沉默了一段路程,再擡起頭時,卻是道:“姐姐以前就說過,生死由命,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想來,這個結局就是母親的命數吧!姐姐——”他轉回身來問鳳羽珩:“以前我一直不能明白,爲什麼母親寧願要個假的,也不願意要我們。現在想想,她好像是一直就生活在對於過去的懷念中,她想念沒去西北之前的鳳府,想念那個時候逆來順受又淡然的姐姐,也想念那個時候什麼都不懂的子睿。後來我們都長大了,懂事了,明白好人和壞人,並且有了抗爭的能力,但是卻不再是她羽翼之下的那兩個小孩。母親定是覺得我們不再需要她的保護,她有些失落吧!”這孩子對姚氏進行着很是深刻的分析,可是說完,卻又搖了搖頭,把自己上一句話給否了——“其實……她哪裏有保護過我們,西北三年,都是姐姐在保護她。”
說完這番話,這孩子再沒吱聲。隊伍從沙平城繞過,沒有進到城裏,直接奔了東郊的墳地而去。
玄天冥親自把子睿從駱駝上給抱下來,又伸手扶了鳳羽珩。這東郊綠洲裏只立了姚氏一人的墓,並沒有鳳瑾元的份。因爲知道這裏葬着濟安郡主的孃親,沙平城這邊相關的護墓人員一直很小心地看着。
三人到時,已經有先送部隊在這邊擺好了香案,也採買好了紙錢。鳳羽珩沒有先走過去,到是將子睿往前推了一把,那孩子明白姐姐的意思,於是快步上前,先在姚氏的墓前磕了三個頭,再上了三柱香,還燒了好些紙錢。直到這些都做完後,鳳羽珩看到在他的小臉上,掛了兩行眼痕。
子睿默默地退回來,又對着玄天冥深施一禮,很是正經地說:“子睿知道孃親的喪事都是姐夫一手操辦的,子睿謝謝姐夫。”
玄天冥摸摸這孩子的頭,只覺這孩子到底是跟他家娘子是胞親,早熟又懂事。他放下手,拉了鳳羽珩一起到姚氏墳前,第一次以夫妻二人的名義來見姚氏。上香,燒紙,沒有磕頭。鳳羽珩說:“她到底還是沒有福分,看不到女兒大婚,聽不到女婿再叫她一聲孃親。玄天冥,如果我說我其實並沒有多傷心,你信嗎?我與她的緣份也就那麼多,我說了可能不明白,但於我來講,姚氏更能讓我懷念的,是那張臉,而不是那個人。”
玄天冥是聽不懂,不過他早就習慣了,他家媳婦兒何止有的時候說話聽不懂,做的事又有哪一件是他能懂的呢?包括那個奇怪的乾坤空間,神仙才有的東西落在她手裏,難不成這丫頭真的是神仙?
他搖搖頭,不再胡思亂想。拿下古蜀三座城,當月平城最終被大順收入囊中以後,他知道,古蜀國君很快就會有所表現了。
三人都上完了香,就輪了姚家的三位夫人來祭拜小姑子。幾人到是抹了不少眼淚,只說姚氏糊塗,希望她下輩子投胎轉世能忘記今生,好好的生活。
衆人在沙平城停留一夜,次日動身返回蘭州,再從蘭州返回京城。許氏臨走時拉着鳳羽珩的手說:“到濟安郡去,本來是想着照顧你的,可是你又來了南界,這邊還在打仗呢,咱們女人家留在這頭也不是那回事。我跟你兩位舅母合計過了,我們還是回濟安郡去,那頭還有不少事情需要打理,待你們大軍凱旋之日,給我們去個信兒,我們也回京裏去。”
苗氏也告訴鳳羽珩:“我還是去蕭州照顧子睿,你放心就是,蕭州那頭有云麓書院坐陣,不是平安得很。到是京裏……”
鳳羽珩知道她說的京裏是指什麼,雖說她給鳳粉黛送骨灰時並沒有一併把姚氏的死訊也公開,但這麼久了,姚家也不可能一點動靜打聽不到。畢竟是姚家的女兒,她到不擔心姚顯傷心,因爲那是她前世爺爺的靈魂,對姚氏並沒有多少感情。只是幾位舅舅是很疼愛妹妹的,聽說了難免傷心。
“三舅母跟子睿如果不急着回蕭州,就先回京裏住上幾日吧!替我跟姚家說一聲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沒照顧好孃親。”
秦氏趕緊打斷她的話:“這怎的能怪到你頭上,姚家是明事理的,阿珩你萬萬不可這樣自責。”
許氏也道:“一樁樁一件件事姚家都看在眼裏,當初送小姑到別院也是父親開的口,咱們誰也不會怪,只願姚府以後風平浪靜,最主要的,是你跟九殿下要好好過日子,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最好來年給添個小女兒。”
鳳羽珩失笑,姚家人這點最逗人了,人家圖吉利都會說生個大胖小子,可偏偏姚家不喜歡兒子,他們就喜歡女兒,見誰都希望人家能生女兒。
鳳羽珩將幾人抱住,就像抱住了這世間僅剩的親情,十分珍惜。
終於,人們離開大漠,穿過邊南。鳳羽珩與玄天冥二人一直將隊伍送到城門之前,又看了一出白芙蓉跟白澤的“生離死別”,這才把人都送進蘭州城的南大門。
大門關起的那一刻,她看到玄天華沒有回頭地衝着身後揮了揮手,還來不及感嘆,身後就有將士傳了訊來:“將軍!郡主!古蜀京都有信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