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發佈時間: 2024-08-28 03:3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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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十

辰時已經過了, 若是以往, 早就是大亮的天氣, 今日卻陰陰沉沉的,窗外一片鴉青色。

來寶睡在阿梨與薛延之間,單獨的一個紅色碎花小繈褓, 他早早醒過來, 難得沒哭, 睜著雙圓眼睛扭著屁股來回蠕動。

小孩子最鬧人,一晚上醒來四五次, 不是要吃奶就是要換尿布, 薛延被他弄得筋疲力盡, 才睡著沒一會。現察覺到手底下動作,他迷迷糊糊掀開眼皮, 伸出手拍了來寶屁股兩下, 動作嫺熟像是拍阿黃,嘟囔道,「你要是再哭,把你娘吵醒, 我就把你扔到兔子窩去, 讓阿黃喂你奶, 信不信?」

來寶吐一串泡泡,嘴一癟, 又想要哭, 薛延朦朧中看見, 嚇出一身冷汗,趕緊坐起來抱他,親親額頭,小聲說,「小祖宗,求你了,求你安靜點好不好?你若是餓,就吮吮我手指頭,別再煩你娘了。」

薛延沒穿衣裳,赤著兩條胳膊,上頭的肌肉緊繃繃的,來寶被弄得不舒服,小聲地哼哼唧唧。

薛延學著阿梨的樣子把他晃來晃去,可折騰好半天也沒見他有要睡的意思,來寶一雙眼睛晶亮亮像是黑葡萄,小嬰兒的瞳仁大,看著水靈靈分外討人喜歡,薛延本氣得腦門上青筋直蹦,但再一想到這小團子是自己親生的,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九個月,又覺得實在氣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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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枕頭豎起來,往後背靠在上面,讓來寶躺在雙腿間,手指著他道,「我數三個數,快睡,要不然一巴掌將你拍進牆裡去!」

來寶聽不懂,也不想聽,他一雙眼不住地往窗邊瞟,整個人精神抖擻,嘴巴嘟得能掛醬油瓶。

薛延看得發笑,一身暴脾氣被他磨得渣也不剩,伸手指想要揪來寶嘴唇,來寶一愣,下一瞬便真的哭出來。

薛延傻了眼。

阿梨終於轉醒,她打了個哈欠,一睜眼就看見薛延那只還覆在來寶嘴上的手,臉立刻就沉了下來。

在有孩子之前,薛延沒見阿梨和他發幾次脾氣,現在可好,因著這個討債鬼,阿梨每日都要訓他幾次,薛延最開始敢怒不敢言,後來連怒都怒不起,乖順像只拔了牙的狼,任勞任怨地給小祖宗洗尿布。

阿梨把孩子接過來抱回懷裡,輕輕打了薛延手背一下,「大早上的不睡覺,就知道折騰孩子。」

薛延說,「我沒有……」

阿梨道,「你還狡辯!」

「……」薛延沉默著把燈點起來,而後坐在炕邊看阿梨給來寶餵奶。

他每天都在盼著來寶能快快長大,到那時候,他就可以提著衣領子將他弄到後院菜地裡,不聽話就直接揍一頓,再威脅來寶不許告訴阿梨。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一個一只手就能托起來的胖團子弄得沒脾氣。

等終於再將來寶哄睡,已經是一炷香之後的事了,阿梨這段日子沒哪天睡得好,理了理他的小被子,困得眼睛都睜不開。薛延巴巴地湊過去,伸出胳膊將娘倆都摟進懷裡,挨個親一口。

阿梨在心裡算了算時間,再看看天色,總覺得哪裡不對,疑惑問,「現在幾時了?」

薛延把被子扯上來,來寶放一邊,攬過阿梨想躺下,「不知,許是卯時過不久罷,天還未亮呢。」

阿梨又想了想,蹙眉說,「不對,你去看看。」

薛延不情不願地在被子裡拱了兩下,最後還是坐起來,扯了件衣裳披在肩頭,推開門看了眼。

冷風從窄窄的門縫裡飆進來,夾雜著細碎的雪粒子,薛延打了個哆嗦,被吹得眼睛都眯起來,但等看清楚外頭景象時候,一身困意即刻無影無蹤。

鋪天蓋地的大雪,鵝毛般飄飄灑灑,入目所及皆是銀色,天空昏暗,與雪色連成一片,大地都沒了邊際。薛延看著雞舍上雪的厚度,粗略估計了下,約莫有一掌厚。

阿梨看他探著身子半晌不肯縮回來,好奇問,「怎麼了?」

薛延倒吸了一口氣,合上門跳回來,拍掉脖子間的碎雪,上去就抱著阿梨的臉頰狠狠啄了口。

阿梨茫然地擦了擦臉上的口水,再瞧著薛延眉目間掩飾不住的興奮,不自覺也笑起來,「你這是什麼反應,難不成外頭下金子了,竟然高興成這個樣子。」

薛延說,「可不就是下金子了,悄無聲息,下了一整夜!」

阿梨攏了攏頭髮,擔憂地抬手摸了摸薛延額頭,「你是不是沒睡好,生病了?」

薛延攥著她手腕,一字一句道,「梨崽,咱們就要發財了!」

薛延沒再耽擱,利落地穿好衣裳,又用昨夜剩的冷水匆匆洗了把臉,安頓好阿梨和來寶,轉身就出了門。

阿梨看他風風火火樣子,著急道,「薛延,你別不吃早飯!」

薛延頭也不回道,「沒事,昨晚上剩了倆饅頭。」

阿梨無奈,她拍了拍來寶的背,兩人頭挨著頭繼續睡了。

隔壁院子,胡安和也還未起,他本早早醒了次,但外頭苦寒,被子裡溫暖,他看著外頭天色,下意識安慰自己起早了,埋頭又睡過去。等薛延劈裡啪啦敲門的時候,他還以為是做夢,被韋翠娘給踹醒,才惺忪著眼睛去開門。

薛延塞給他一個冷饅頭,劈頭蓋臉就罵,「都幾時了還不醒,豬嗎?」

胡安和根本沒反應過來,傻呆呆地抓著饅頭站在門口,薛延抓了把雪塞他脖子裡,又攏著領口在抖了抖,問,「這次醒了嗎?」

胡安和差點跳起來。

薛延轉身道,「我先去店裡,給你一盞茶時間,再不來的話,今年的月錢都扣光!」

胡安和說,「你什麼時候給過我月錢啊……」

話雖如此說,但他也不敢耽擱,稍作收拾,趕緊跑去店裡。

現在不過寒露時分,還是深秋,冬日未到,卻已下了第一場雪,極為反常。前段日子雖然也冷,卻還可以忍受,但現在這樣天氣,若是沒有棉衣禦寒,肯定是過不去這個冬日的。胡安和一路上揣著顆小兔子一樣的心,想像著以後賺得盆滿缽滿時的場景,但到了門口卻傻了眼,那裡竟然早已擠了許多人,都排著隊想要買棉服。

胡安和覺得疑惑,從隊尾揪了個人的衣擺,問,「你們怎麼來這麼早?」

那人雙手縮在袖子裡,哆哆嗦嗦道,「廢話,現在棉花緊俏,來晚了好的都沒了,再者說,要是漲價了可怎麼辦。人家都說甯安就這家店的棉花最好最便宜,誰不想屯一些,我都要後悔死了,當初懶啊懶得不來買,誰知道今年冬日竟然冷成這樣!」

胡安和說,「我們不漲價。」

那人上下打量他一遍,再看看他手裡那個冷饅頭,皺著眉頭問,「你誰啊?」

「……」被質疑了,但胡安和還是很高興,心裡的小兔子變成了大兔子,捂著耳朵衝進店裡幫忙。

薛延前些日子下的那些苦功如今都顯出了作用,胡安和本還擔心他送東西送的那樣狠,會賺不到什麼錢,但是將聲望播散出去,現在甯安幾乎有大半的人都知道織衣巷這家新開的成衣店,還有裡頭又便宜又好用的棉花。

雪後三日,織衣巷的純利便就翻了十倍有餘,棉花被賣出了大半,賺了約有六百兩銀子。

織衣巷也真的在甯安做到了聲名鵲起,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薛延原本是沒想到竟然會賺到這麼多錢的,他本以為今年會比以往冷些,但不知這寒潮竟然來的如此早,令人措手不及,實在是天公作美,加上從阿薩鎮買來的廉價又優質的棉花,天時地利人和,這錢想不賺都難。

晚上時候,薛延帶著阿梨坐在炕上數錢,來寶吮著手指躺在一邊,轉著眼珠看他們。

薛延說,「等明日得閒了,我就先去一趟房東家,用這些錢將未還完的債給還掉,還能省下一大筆利息。」

阿梨笑盈盈地,點頭答好。

薛延想了想,又道,「過幾日待你出月子了,能到外頭走動,咱們去玩一玩,來甯安這麼久,你除了在家裡,別的地方都沒去過。聽說城郊有個可靈的寺廟,咱們去求個平安符,再到山上瞧一瞧臘梅花,黃燦燦一片,可漂亮。」

阿梨摸了摸旁邊來寶的臉,笑著道,「咱們都出去了,兒子怎麼辦。」

薛延說,「不是還有阿嬤和兔子,餓了阿嬤喂吃的,鬧起來要兔子去哄,不也挺好。」

阿梨搡他一下,「這可是你親兒子。」

薛延說,「他可不把我當親老子,阿黃一嚇他,他便就不哭了,我一嚇他,含著唾沫要唾我。」

阿梨笑著捏他耳朵,「你亂說什麼,來寶什麼時候吐你口水了。」

薛延擰著眉道,「這小子壞的很,就挑著別人看不見的時候,我親親他,反嘴就哺我一口唾沫,還帶著奶味的。」

阿梨把錢都收起來,放到小匣子裡,邊鋪被子邊嘟囔著說,「你這是偏見!」

薛延矢口否認,「怎麼可能!他不就是對我脾氣糟點,不聽話點,晚上吵一點,還占了我媳婦大半的精力,弄得我一個月沒吃著順心的飯,我會記恨嗎,不會的。我是他爹爹呢,我忍著他的。」

阿梨聽得直笑,她推開薛延直直伸著的礙事的腿腳,把褥子展平,哄著他道,「好了,別牢騷了,過幾日就給你做好吃的。」

薛延高興些許,湊過去道,「我想吃小雞燉蘑菇和鬆仁玉米。」

阿梨答應著說好。

薛延心滿意足,抱著來寶到懷裡拍兩下,再將他放到兩人中間,妥帖掖好被子。

關燈之前,薛延想起什麼,又說了句,「梨崽,到時候咱們還得去各個成衣店轉一圈,看看人家的好看款式。今年棉服賣得好是因著抓住了好時機,但明年可就不成了,咱們還是得在最重要的地方下功夫。」

阿梨應著道,「曉得呢,我陪著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