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下的腿,我能治。”就是一個細小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讓原本就走不利索的二皇子生生絆了一下,險些跌倒。
白鶴染作勢扶了一把,笑着道:“二殿下要小心啊!”而後又對其身邊的隨侍道:“快扶着你家殿下,地上溼滑,別再摔了。”
二皇子是被隨侍扶走的,直到下了連橋到了岸邊,還回過頭來看了白鶴染一眼,目光裏充滿了驚訝和探究,也隱隱透着幾分期待。
這一望可是驚壞了葉氏,一向只看中白驚鴻的二皇子爲何對那個小踐人也有了興趣?且爲何目光竟那般複雜?剛剛白鶴染到底跟二皇子說了些什麼?
然而,這一連串的問題沒有人可以回答她,白鶴染送給她的只有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和眼前這一大堆爛攤子。葉氏覺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失敗透了,堂堂太后嫡親的侄女,居然活得這樣憋屈,被個十幾歲的孩子耍得團團轉。這白鶴染在洛城三年究竟經歷了什麼?該死的,她派去洛城的人怎麼還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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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地,外人都走了個乾淨,三老爺白興倉也沒有留下,帶着妻子和一雙兒女也走了。
他一向很有自知之明,自己是庶子,雖然這些年老夫人表面上可以維持平和,但實際上,老太太是看不上自己這一家的。上一輩的恩怨一直在這一代間蔓延着,這種文國公府內部的事情,他一個庶子,還是遠遠躲着比較好。
但二老爺一家就沒這麼高的覺悟了,他們不但沒走,甚至還往前湊了湊,就聽談氏開口道:“總算人都走了,現在都是自己人,大哥大嫂快說說看,今兒這事兒該怎麼辦?”
葉氏鼻子差點兒沒氣歪,“什麼該怎麼辦?又怎麼都是自己人了?你們自己家在哪兒不知道嗎?是主還是客分不清楚嗎?來人,送客!”
在葉氏的厲聲吩咐下,立即有下人上前來,對着二老爺一家三口做了個“請”的手勢:“二老爺,二夫人,堂小姐,請回吧!”
這下二老爺一家可不幹了,白興武臉一沉,“什麼意思?怎麼就不是自己人了?要說老三家不是自己人我沒意見,但是大哥,咱們倆可都是一個娘肚子裏頭爬出來的,你說咱們是不是自己人?”
白興言很想說不是,可當着老夫人的面兒也不好直接就否認,只好勸着白興武:“一碼歸一碼,女孩子出事,你一個做叔叔的在這兒實在不方便。”
“有什麼不方便的?”白興武完全沒覺悟,“我是她們親叔叔,有什麼事兒還用揹着我?”
葉氏氣得大叫:“你是誰的親叔叔?白興武你還要不要臉?”罵完又衝談氏大喊——“管好你家男人的眼珠子!”
談氏最看不慣葉氏這個囂張勁兒,但眼下瞅瞅白驚鴻那衣不遮體的樣,葉氏用這種事情來堵她的嘴,倒也的確堵得她沒話說。於是忿忿地掐了白興武一把:“看什麼看?哪兒都有你呢?趕緊回家去!你算哪門子的親叔叔?”
二老爺悶哼一聲,心裏雖不痛快,但也沒再說什麼,就準備跟着媳婦兒一起走了算了。
但談氏不甘心啊!憑什麼讓葉氏堵了嘴?憑什麼讓葉氏挑出錯?自家男人再不好那也輪不着她葉氏來罵,今兒這場子要是不找回來,還不得憋屈死?
於是談氏眼珠一轉,後面的話就扔了出來:“老爺啊,不是我說你,如果今兒出事的就一個花顏,那咱們留下來幫忙也就罷了。雖然是女孩子,可你是她的親叔叔,一筆寫不出兩個白字,自家人是無須介意那些的。但是那白驚鴻可不一樣啊!沒聽大嫂子說麼,你算哪門子的親叔叔?人家根本也不是大哥的親生骨肉,跟你更是一點兒血緣關係都沒有,快別攀親了。這件事說到底也不只是白家一家的事,還有驚鴻她們家呢,咱們還是快走吧!”
白興武立即領會媳婦兒話裏的意思,於是點點頭,再轉向老夫人道:“娘,那兒子就回去了,別人家的事,我留下來怕失了禮數。娘你可得好好的,別讓人欺負了,要是有人欺負你就去我那兒報個信兒,兒子爲你做主。”
老夫人已經氣得沒脾氣了,聽着二兒子的話,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別人家的事?這座文國公府什麼時候成了別人家的了?
“娘,那咱們走了啊!”白興武終於帶着妻女依依不捨地走了。
白鶴染看了眼前的場面,開口說道:“先前在橋上時,大姐姐曾有過話,她說五妹妹才十歲,還是小孩子呢,小孩子不管說錯什麼還是做錯什麼都不應該被計較,更不應該被處罰。所以雖然她將大姐姐推到湖裏去,還打了一頓,但既然大姐姐有話在前,我想,這事兒也不應該再跟五妹妹追究吧?”
白蓁蓁立即跟着附和:“對對,我也聽見了,大姐姐的確是這樣說的。”
白花顏有點兒亂,白鶴染是在替她說話嗎?那小踐人爲什麼要替她說話?不應該啊!不行不行,這裏面一定有陷阱,她絕對不能上這個當。
於是白花顏大聲否認:“沒有!大姐姐絕沒說過這樣的話!”
在場衆人看傻子一樣看向白花顏,紅氏都憋不住笑了:“五小姐這是真傻了還是假傻了?要照你這樣說,二夫人今兒就是下令把你給打死了,可也是罪有應得的呢!”
白蓁蓁趕緊把話給接過來:“姨娘你可別嚇唬她了,母親最是寬宏大量之人,怎麼可能因爲這點點小事就要了五妹妹的命呢?這要是傳出去,說白家續絃的二夫人打死了府中庶女,母親的名聲可就毀了呢!”
葉氏被這母女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又給氣夠嗆,正想懟兩句,卻聽白鶴染又道:“不過是兩個孩子玩鬧掉到了水裏,現在人都已經救上來了,二夫人還在等什麼?是興師問罪打打殺殺的算賬要緊,還是趕緊將人擡回房去找大夫治病要緊?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從水裏撈出來的人最忌風吹,萬一吹出個傷寒可就不好治了。”
她這話一出,白興言跟着就倒吸了一口冷氣。
是啊,好不容易把人撈上來,可不能再出意外。於是趕緊吩咐下人:“快!快將大小姐擡回房裏去,叫上府裏所有的客卿大夫,快!”
葉氏也慌了,一邊幫白驚鴻裹緊衣裳一邊也大聲地吩咐雙環道:“帶上我的名貼進宮,去求姑母請太醫,請最好的太醫!”
雙環答應着去了,其它的下人也動作迅速地將白驚鴻擡走,眨眼的工夫就只剩下地面的一灘水跡。
可卻沒有人管白花顏。
小葉氏因爲先前替她姐姐說話,早已經被送離壽宴現場,白花顏身邊就只留個丫鬟青草。
她想試着站起來,可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又凍又嚇的,腿哆嗦得不行,完全無法站立,且被風吹得時間久了,頭也一陣一陣地疼,原本清晰的視線開始模糊起來,寒冷的感覺越來越甚,到最後直接就縮成了一團,話都說不出來。
青草不停地給老夫人磕頭:“求求老夫人,救救五小姐吧!給五小姐也請個大夫吧!”
白鶴染輕輕地嘆了聲,“可是母親剛剛纔將所有的大夫都叫到大姐姐那裏去,哪兒還有剩下的留給五妹妹呀!”
老夫人氣得大聲斥責白興言:“你還要不要你的親生女兒!”
白興言原本都要跟着葉氏一起走了,聽老夫人這麼一吵吵只得折返回來,嫌惡地看了看白花顏,吩咐道:“將五小姐也送回去,分一個客卿大夫給她。”說完,看都沒看老夫人一眼,又匆匆奔着白驚鴻去了。
老夫人身子晃了晃,呢喃地問李嬤嬤:“你說,如果當初老國公將爵位傳給了興武,白家是不是會比如今好上一些?”
這個問題李嬤嬤不知該如何回答,無奈之下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白鶴染。
白鶴染嘆了口氣道:“如果爵位傳給二叔,白家能保證的是在這一代根紅苗正,血脈純粹。二叔不會讓白家變得更好,但保持中庸還是可以的。說白了,就是可以像過去一樣,在仕途上沒有發展,只能守着爵位喫着俸祿平平常常過日子。”
“那就夠了啊!”老夫人淚流滿面,“要什麼權勢,有世襲的爵位在,平平常常過日子、守住這份家業就夠了。”
“可是父親不會甘心的。”白鶴染無奈地提醒她,“就憑父親這個心性,即便是祖母當初把爵位留給二叔,父親也不會甘心一生平庸寄人籬下的。他早晚會反抗,早晚會把該是他的東西搶到手。所以結局跟現在沒差,依然是眼前這樣。”
老夫人絕望了,她知道白鶴染說得都是對的,她自己生的兒子自己瞭解,就憑老大的心性,就算這一代的文國公不是他,他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從老二手裏奪過去。到那時,怕是眼下的表面繁榮都保不住,甚至有可能會家破人亡。
兩個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叫她舍了哪個她都做不到。
老夫人萬念俱灰,步履蹣跚地走了。
片刻之前還人潮攢動的雲夢湖,又落得一片安寧。
“咱們也回吧!”紅氏拉着白皓軒說,“年輕的時候總覺着侯爵府是個高不可攀的地方,可嫁進來才知道,也不過就是那麼回事。但若不嫁進來,沒有了這一層關係,紅家也不會把我們娘仨放在眼裏。說到底都是相輔相成的,只是這麼多年過去,我自認不靠着文國公府,也能在紅家爭出一席之地來。所以二小姐,你想做什麼就放手去做,我們絕不會拖你後腿。”
這一晚,白鶴染打開了從帳房先生牀板夾層裏偷出來的那本帳冊……